1、瘟疫(1 / 2)

天色一連幾日陰沉,大雨偏偏熬至今日才傾瀉而下,簾雨淅瀝,打綠了院裡的芭蕉,澹澹生煙。

院裡死氣沉沉,難得能見經過的老嬤婢子,可無一不是拿著白麻布蒙口而出,皆不敢喘一聲大氣,臨近主院之時,都不由得提快步子,一個個恨不得長上三條腿來。

待離主院半百相遠時,才有人堪堪停下,她將口鼻間的白麻布扯下,嫌棄地丟在一旁,“人死了沒?”

“噓——你小點聲!”另一婢子環顧四周,見這兒隻有她二人,她才鬆了口氣,“還未呢,快彆說這些了,若是讓人聽見了如何是好。”

“怕什麼,反正都是將死之人了,不過是晚幾炷香的工夫,她一死,院中可就沒有主子了,我們也不必在此遭這種罪。”先前那婢子朝著主院冷嗤一聲,“自己活不成了非要拖上我們,這可是瘟疫,染上是要死人的,我還有爹娘與弟弟要照顧,可不能將這命送在這兒了。待她一死,早早將屍體火葬了,我們便也不必心驚膽戰的。”

“彆說了彆說了。”另一婢子小心翼翼縮了縮身子,“她好歹還是我們主子。”

“什麼狗屁主子,你可有瞧見過活得還不如妾室的正主,她這正妃也是白做,還不如讓給旁人,王爺又瞧不上她,不過都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還端著什麼正妃的架子,我瞧著我們側妃娘娘比她有正妃的模樣。她定是平日裡傷天害理的事兒做多了,這才遭此報應,活該她——”

“好你個賤婢!”

隻聽一掌摑聲,方才說話的婢子被打得跌坐在地上,捂著臉一時回不過神來。

另一婢子見到來人,趕忙跪在地上,“孫,孫嬤嬤……”

“瞧我不撕爛你的嘴。”孫嬤嬤三兩步上前,死死擰著那婢子的嘴皮子,“娘娘哪裡容得你們在這編排。當真是賤人才會養出賤人來,都給我死回你主子那裡去,日後不許再踏入主院一步。”

那婢子捂著隱隱作痛的臉,心有不甘地爬起了身,孫嬤嬤是正妃娘娘的乳母,如今在院中還是能說得上話的。

她惹不起還躲不起嘛,更何況她巴不得不來主院。

身後傳來淩亂急促的腳步聲,是主院的掌事婢子銀春,她紅了眼眶,隱著哭腔,“嬤嬤,您快去看看吧,娘娘似乎快不行了。”

孫嬤嬤一滯,險些沒站穩,“快,快回去。”

雨滴砸落在地上,濺起泥濘,布履沾著土,已瞧不出原本的模樣。

主屋內靜悄無聲,床榻上唯一的呼吸聲亦顯得若有若無。

布衾之下是一張慘白的小臉,若仔細瞧,還能瞧見臉上遍布著紅痕,那原本的秋水明眸如今也已黯淡失色,滿是死寂。

聽得屋門被推開,她才微微動了動身子,“阿嬤……”

“唉,阿嬤在。”心酸苦楚湧上心頭,孫嬤嬤忍著不哭出來,“可想吃些什麼?”

她搖了搖頭,“阿嬤不要過來……這瘟病厲害的緊……染上就不好了。”

“你與阿嬤說得這是什麼話。”孫嬤嬤走到榻旁坐下,掖了掖她額頭,心裡咯噔一聲,這燒了兩日了,也不見退,狀況不容樂觀,“這病得那麼重,為何不讓阿嬤告訴王爺?”

“他如今為了這瘟病……忙得焦頭爛額,他趕來還需得半個時辰,莫要去擾他了……”

“這能一樣嗎?”孫嬤嬤心疼地用濕帕子替她擦拭著臉,“那旁些人能有你重要?你這孩子就是死心眼,王爺這人誰都不在乎,就你眼巴巴非要貼上來,他受命來治瘟疫,你跟來做什麼?”

阮蘅苦笑,“不是因為他,是為了父親……阿嬤,待你回京時告訴母親,是阿蘅沒用,不僅救不了父親,還賠了自己一條命。”

“傻孩子,說什麼胡話呢,會好的,到時阿嬤帶你一同回京。”

阮蘅閉上眼,緘默不言。

她自己的身體她怎會不知,染上瘟病根本活不下去,她應當也撐不過今日了。

她正想挪動身子時發覺了一絲異樣,心頭的苦澀湧了上來,“阿嬤……我想吃你做的小粥。”

孫嬤嬤生怕是阮蘅為了支開她,久久不動身。

阮蘅又低語一聲,“阿嬤,阿蘅想吃小粥。”

“好,阿嬤去給你做。”孫嬤嬤心軟得一塌糊塗,哪裡會再想旁的,“你等著阿嬤。”

阮蘅目送著她遠去,在門闔上之時微微坐起了身。頭不似方才那麼疼,身子也有了氣力,可她心

卻是愈發沉了。

她知曉,這怕是回光返照之象。

她就要死了……

彌留之際,還是給他留一封信吧,讓他看在她的份上救救父親,救救阮家。

她站起身來,摸索著往桌案上挪,她躺在榻上多日,走起路來有些不穩。

“都給我麻利些。”

屋外傳來淩亂的聲音,紛雜不堪,可隻這一聲,阮蘅便聽出了來人是誰。

側妃杜若思。

阮蘅擱下手中的筆,蹣跚而行,可還未走上幾步,腿一軟便跌在了地上,磕著膝骨,疼得她喘不上氣來。

屋外的人似乎愈來愈多,腳步聲臨近,與西側相接的窗子也被推開。

“誰……”阮蘅艱難地想爬起身,想要靠近些,可方才的那些氣力仿佛過眼雲煙,不複存在。

屋外的人沒有回應,隻是一味向著屋裡拋東西。

阮蘅抬起頭來定眼一瞧,腦中炸得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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