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1 / 2)

哐當、哐當、哐當——哐——

列車如同一輛沉默而凶悍的巨獸,在快停下時發出幾聲撞軌。高鐵動車剛剛在這個國家誕世,帶來的是交通係統的巨大升級,空中客運壓力劇緩,有關速度突破的新聞一個月上了十次央視。

抑揚頓挫的女聲從廣播裡響起,“各位旅客朋友,前方列車到站,南京南站。”

頭等座區前排坐滿了。戴墨鏡的男人坐在第二排,前後左右都是同行人員,無論從穿著做派還是身材氣質來看,男人都毫無疑問是一眾人的核心。

後排靠車門的座位上,一個穿白色衛衣的男孩翹著二郎腿正低頭玩手機。衣服袖子太長了,他玩一會就往上拽一下。頭上戴個黑色棒球帽,帽簷下是一張白皙的小尖臉。半大不大的孩子,稚氣未脫,黑眸清澈而又倔強。

“叮咚——各位旅客朋友,南京南站,到了。列車停靠10分鐘,到站旅客請及時下車。”

白昱邈站起來,拽拽寬大的衛衣,下車。

剛剛踏出列車門,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停下腳步接電話。

語氣有些無奈。

“我已經決定好了。南加州大學的Marshall商學院並不比國內那幾所差,而且它在洛杉磯。開車半小時就是好萊塢,世界上最牛的造星工廠,我勢必要從那兒摸入門。”

“傳統產業變革已經開始放緩,未來幾年一定要靠消費升級來拉動。我看好職業藝人這一塊市場。國內愛豆市場太落後了,有一天,我們會把巨星商品化、快餐化,甚至針對消費者定製化。爸,你相信我,這一塊至少值目前集團總市值的十倍。”

電話另一頭不知道說了什麼,白昱邈攥緊拳,撇開頭看著動車上工整得有些滑稽的“和諧號”三個大字,執拗地說道:“創業的本質是前瞻,您給我選的商學院全在教那些刻板的管理學理論,而我需要的是接觸。我要接觸源源不斷的人和現象,在看好的領域裡一直鑽下去。恕我直言,您年齡大了,雖然勉強能跟上這個時代,但對未來的預測已經不再那麼犀利,而我……”

“喂?喂?”

老男人把他給摁了。

他深吸一口氣,憤怒地把手機揣回衣服口袋裡,又拿出來,攥一攥,又放了回去。

怒氣衝頭,想拿手機砸高鐵。

衛衣的胸口繡著一隻豹頭,高傲華貴,凶狠銳利的眼神跟他此刻一模一樣。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帶著些磁性的聲音。

“未來確實會出現一個打造職業藝人的成熟市場,但巨星永遠不會被快餐化,更不會被定製。明星跟隨市場,巨星引領市場。也許,你該聽聽你父親的。”

白昱邈猛地回頭,認出此刻站在他麵前的正是剛才車裡的男人。這男人近在咫尺地站著,比坐在那更顯高大,顯得他這個一米七五的大高個活像是個發育不良的小土豆。

男人穿迪奧男士係列的襯衫,褲子和鞋都是阿瑪尼,腕上一塊江詩丹頓傳襲係列的黑金腕表,襯得手腕精銳而秀氣,十指修長。

黑色修身,卻遮不住衣料下形狀完美的肌肉。如果他不說這一句欠揍的話,白昱邈覺得自己應該能挺喜歡這暴發戶。

暴發戶把墨鏡摘了,黑眸內斂而沉靜,麵部輪廓硬朗,鼻梁英挺,眼眶深邃。

白昱邈愣了一秒鐘,後背掀起一陣雞皮疙瘩,指著男人說道:“你不是去年那個、那個什麼選秀出道的齊——嘶,齊什麼來著……”

“齊廷觀。”

男人的聲音仿佛也帶著一層溫柔而鋒利的濾鏡,年度頂級巨星的名字從他唇間溜出來,嫻熟而自然。他看著白昱邈又震驚又憤怒的表情,棒球帽都要壓不住炸起的頭發了,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說道:“我下來透透氣,路過你的座位,你好像忘拿行李了?”

白昱邈心裡咯噔一聲,立刻扭頭往車裡走。

男人在背後跟上去,這個尾隨的動作讓白昱邈的臉部溫度直線升高,他咳嗽一聲,把帽簷壓得更低了。

男人還在他背後輕聲說著,“你連我的名字都記不全,要了解藝人市場也許不急著去洛杉磯,不如先留在內地,多接觸接觸內地的藝人和新秀,是更好的選擇。”

“你閉嘴。”白昱邈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脖子以上湧,又氣又羞。他快步回到自己座位上,仰頭去夠行李架上的拉杆箱。

一米七五的身高,夠個拉杆箱勉強剛好,隻是他氣得手軟使不上勁,一下子沒拽下來,再一下子,人差點撲到座位上。

“我來吧。”男人說道。

白昱邈本能要拒絕,然而男人已經從他背後抬起了胳膊。一八八的個子去行李架上拿個箱子,就像他剛才說自己名字一樣,嫻熟而自然。

他把白昱邈那個貼滿潮牌不粘膠的貝殼紋行李箱完好地放在地上,終於沒忍住伸手按了按他的頭,說道:“看你打扮和說話,家裡條件還不錯吧。好好上學,彆太叛逆。還有,秋天不要露腳脖子,凍壞了就不長個了。”

白昱邈:“!!!!”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的走過來,奇怪地看了一眼白昱邈,對男人說道:“阿觀,你乾什麼呢?這小孩是粉絲嗎?”

與此同時,乘務員最後一次廣播響起,距離起車還有一分鐘。白昱邈終於奪回了主動權,一把抄起地上的拉杆箱,衝那中年大叔吼道:“我是他爸爸!”

他說著,拎著行李氣籲籲地衝下車。

走到車廂外,急走兩步,他又猛地停住。回頭一看,車廂門口空蕩蕩。那家夥沒有追出來。

他不信邪地又順著車廂往回走了兩步,隔著茶色的玻璃,齊廷觀已經重新戴好墨鏡坐回到位子上了。助理擰開保溫壺的蓋子遞給他,他披上一件外套,小口喝著熱水,認真聽底下人彙報事務。

一夜爆紅的死暴發戶嘴臉。

白小公子怒不可遏,而且腳脖子被冷風吹得涼颼颼的。他氣得一跺腳,轉身拎著行李箱就走。與此同時,列車車門關閉,幾秒鐘後,急速奔馳的高鐵動車從他身邊駛過,帶著那個萍水相逢匆匆一麵的男人,以每小時三百五十公裡的中國速度滾出了他的世界。

四個月後。

白氏集團,六十九層,男廁所。

“昨天的董事會,白董事長好像沒來啊。”

“噓,我聽王司機說,董事長快被兒子氣瘋了。”

“啊?不是說白小少爺從小就聰明伶俐嗎?”

“小點聲,拿著上清華北大的成績,非要去國外讀。董事長好不容易答應了,他又臨時決定去中戲了。”

“啊……又有錢又有才華真好啊,我要是他,我也任性。”

兩個白領男解決完燃眉之急,洗了手推門離開。幾秒鐘之後,最裡麵的洗手間傳來一聲馬桶衝水聲,門推開,走出來的正是剛才還被議論的小少爺本人。

白昱邈早就習慣了在集團公司裡聽到各種關於自己的議論,他今天來公司找上次落在這裡的一塊腕表,現在表找到了,他看著洗手池鏡子裡的自己,臉頰還有些紅腫,精氣神倒是不錯。

江詩丹頓傳襲係列的黑金腕表戴在手腕上,硬是把十七歲的少年提出了幾分年輕精英的味道。

“死暴發戶,不就是內娛市場嗎?”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洗手,走出廁所,迎麵過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頭發灰白,穿著黑色西裝,氣質乾練而和藹。

一見到他,老男人的臉上浮現一絲心疼和無奈,問道:“董事長還是動手了?”

白昱邈撇了下嘴,“一個巴掌換個中戲的學上,值得要死。王叔,這事你彆管。”

王司機直搖頭,卻不知道該怎麼勸,他看著白昱邈意氣飛揚往電梯口走,忍不住在背後低聲自言自語道:“娛樂圈這塊蛋糕哪是這麼好分的。你年齡小,折騰來折騰去,最後一準還是得聽董事長的安排,在互聯網行業好好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