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那裡的, 他隻知道自己無法繼續麵對時薇,無法麵對那指責怨恨的眼神。
他是留下她了, 但結果隻是讓她離他越來越遠, 甚至恨他……
這就是自己想要的嗎?
不是的吧……
他以為自己留下她,有機會讓她原諒他,他會在以後的日子好好的保護她愛她, 他可以給她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隻希望她能開心……但是她不開心。
隻要是在他的身邊, 她永遠都不會開心的。
易寒待在公司, 整整三天沒有回家。
助理見易寒這幅模樣,不太想靠近老板,因為光氣場都能讓人凍斃, 最後實在沒有辦法, 還是硬著頭皮磨磨蹭蹭的去向易寒彙報:“易總, 您之前安排的婚禮的事情,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請問還是如期舉行嗎……”
易寒動作一頓, 助理見狀嚇的冷汗都出來了, 總覺得自己在問一個很危險的問題。
助理提心吊膽的過了足足一分鐘,才終於聽到易寒淡淡開口:“一切照舊。”
助理欲言又止, 他雖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些什麼, 但是大概還是猜得到的, 眼看易寒和時薇的感情並不順利, 這樣照例舉行婚禮, 最後如果不能如期舉行,隻會讓易寒變成笑話。
可是他不敢勸……
易寒表情平淡,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有條不紊的吩咐道:“還有開始安排對周家的注資,我希望在婚禮準備完成之前,讓這件事平息下來,給我盯緊點,不要再出事了。”
這點助理有了心理準備反倒沒那麼意外,既然這樣易寒都還堅持和周嫣結婚,那以後嶽父家的事自然也就是他的事,幫是必須得幫的,助理連忙道:“好的,我現在馬上去辦。”
易寒頷首,沒有再說什麼。
助理識趣的退了出去,幫他關好了門。
辦公室裡一片沉寂,易寒閉上眼睛後仰靠坐在椅子上,然而隻要一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都是時薇泛紅的雙眼。
自己最後還是選擇了落荒而逃啊。
他抬手覆上眼睛,唇邊是苦澀的笑意。
………………
易寒整整幾天沒有回去,也沒有打電話詢問,也沒有在了解過任何關於時薇的情況,似乎已經完全放任,順其自然了。
這天下午他待在辦公室,聽到外麵傳來助理慌張的聲音:“周總,周總,您不要衝動,您先等下……”
易寒抬起眼,就看到周誌林從門口處闖進來。
助理沒能攔住,又或者說,不敢攔。
中年男人看起來十分憔悴,鬢邊有了白發,早不複當年的意氣風發,橫眉豎目的看著他。
易寒還記得八年前見的那一幕,那時候這個人虛偽客套的招待了他們父子,表現的熱情極了,但是滿口太極,一天下來幫忙的事卻是半點也不鬆口,是個冷酷狡詐的老狐狸。
父親離開的時候顯得那樣的失望,他還是對周誌林抱有太高的期望,所以最後才接受不了那種失望,那一次失敗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也是易寒第一次深刻的知道,什麼叫做人情冷暖,飲水自知。
後來他就漸漸習慣了,這個世界上多的是周誌林這樣的人,冷酷、無情、狡詐、卑鄙……
隻是不論周誌林如何,易寒清楚他不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甚至連幫凶都算不上,他隻是自私罷了。
所以後來他成功從深淵之中爬回來,報複了那些當初陷害逼死他父母的人,卻沒有想過去找周家報複,殺人凶手和袖手旁觀是不一樣的,易寒還分得清這一點。
從此周家對他不過是陌路人而已,若非周嫣後來找上來,大概他們還會繼續形同陌路下去。
但也正因為周誌林是這樣的人,所以易寒不會尊重他,更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對他有什麼值得抱歉的地方,這就是商場的準則,成王敗寇,誰也不必對誰感到抱歉。
但是這一刻,他看著麵前的男人,男人的臉上隻有對女兒的焦急和憤怒,這一刻易寒不得不承認,這個人身上也不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優點,也不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暖,至少……他還愛他的家人。
至少,對他的女兒來說,他是個好的父親。
易寒忽然有些羨慕他,羨慕他還有著可以為之去保護的人,而自己在八年前就已經一無所有,以至於漸漸的……把自己的心也丟了。
周誌林找了很多次,都沒能碰到易寒,這次好不容易才終於找到易寒,眼中幾乎有火焰在燃燒,控製不住的怒喝道:“你把我女兒藏到哪裡去了?!”
易寒雙眸沉沉,沒有說話。
周誌林胸膛劇烈的起伏著,一字字道:“我知道你對我有不滿,但是你有什麼怨氣衝著我來,這些和我的女兒無關!我不需要你來幫我!也不要你的錢,你把我女兒還給我!”
易寒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似乎有些想笑,又笑不出來。
這個視財如命,曾經為了錢可以毫不猶豫看著自己兄弟去死的人,如今可以說自己不要錢,什麼都不要……他寧可一無所有也隻要他愛的那個人,這就是父愛啊。
如果自己的父親還活著,也會是這樣愛他的吧,可惜他走了。
易寒替時薇感到高興,又替自己感到悲哀,他嘴角微微扯了下,依然沒有說話。
周誌林看著易寒沉默不語,更加焦急,不知道易寒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他不認為易寒是愛周嫣才這樣做,愛一個人怎麼可能是這樣的?
但是如果說是報複,又看起來不太像……畢竟他也沒對自己家做什麼,到最後甚至願意出手幫忙。
饒是周誌林一時間也想不明白其中緣由,更不知道女兒和易寒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很確定女兒喜歡的一直是洛非,而他身為一個父親,是絕對不會將她推入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的身邊的,哪怕是為了錢也不行!
無論如何先把人找回來才是最重要的事。
“小寒,我知道你對我有些意見。”周誌林放緩語氣,為了孩子不得不低下頭,對著一個小輩哀求道:“當年我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但是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這些和小嫣都無關,你知道的……她隻被我慣壞了,什麼都不懂又喜歡胡思亂想,如果有不小心得罪你的地方,你就當耳邊風過去就行了,好嗎?”
聽不下去了呢,易寒閉了閉眼睛,終於從後麵站起來,來到周誌林麵前。
他緩緩開口:“您不必如此,我已經不介意當年的事了。”
周誌林非常震驚的看著他,“那你……”
易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淡淡道:“其他的話,我暫時無法說什麼,我隻能告訴你,我不會再傷害她,我會讓她回去的。”
周誌林眼神複雜,一時間不明白易寒說的是真是假。
易寒抬手看了看時間,抬眸道:“您還有其他事情嗎?如果沒有的話,我要去開會了。”
周誌林還想阻攔,隻要沒看到女兒一刻他都不會放心!但是他還要再說的時候,易寒已經轉身出去了,而助理帶著保安飛快的擋在了他的麵前,客氣又堅持的道:“周總,我們送您出去吧。”
………………
易寒走在光亮的大理石走廊上,腳步聲均勻而沉穩有力,他來到會議室,照例開完了會議,然後看了看手機,助理告訴他已經將周誌林勸走了。
易寒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他已經整整一周沒有回去了,難道時薇……沒有走嗎?
否則周誌林為何會這樣找過來?
他緊緊閉著眼睛又睜開,最後拿起車鑰匙出了門,再次驅車回家。
小區門衛開門放他進去,客氣的說易先生回來了,易寒點點頭,他來到自己家樓下,頓了頓,似乎終於下了什麼決定般,抬步走了進去。
推門而入,家裡安安靜靜,冷冷清清。
沒有人的吧……
易寒扯了扯嘴角,眼前依稀還能浮現當時時薇那憤怒憎恨的眼神,她那樣的生氣,生氣到根本無法容忍自己,也聽不下去自己的話,她是個眼裡揉不下沙子的人,單純簡單,生氣就會表現出來。
那天,她是真的真的很生氣了,生氣到無法容忍和他在一起……
所以,最後他選擇離開。
不想知道自己離開後會發生什麼,所以他沒有回家,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第一次在逃避一件事,哪怕在八年前,那最痛苦艱難的時候,他都不曾想過要逃避。
可是這一次,他有點明白,為人總有人沉迷於自欺欺人了。
欺騙自己,她有可能還在。
易寒籲出一口氣,轉身準備進房間拿些衣服,路過客廳的時候,忽的看到沙發的一角有一截裙子垂落下來,他的腳步驀地頓住,僵硬的轉頭,慢慢看過去。
時薇穿著一身白色紗裙,側臥在沙發上睡著了,她的臉龐有些許泛紅,下巴尖尖的,發出均勻的呼吸……
易寒不敢眨眼,他怕自己是產生幻覺了,難道他竟然思念這人到了這種地步嗎?
她就像個睡美人,就這樣安安靜靜躺在他家的沙發上。
她還在。
不曾離開。
【叮,易寒好感值 2,當前好感值97】
易寒忽然覺得心裡似乎有什麼暖暖的東西流過滿是傷口的地方,酸澀又疼痛,令他呼吸都變的不太順暢起來。
他輕輕走過去,唯恐自己的腳步聲驚醒了她,短短的距離,卻好似走了一輩子那麼長,然後他單膝在沙發前跪下,低頭用額頭輕輕碰觸她的額頭。
保持著這個動作一動不動。
他知道自己應該把她叫醒,告訴她,你可以離開了,沒有關係,我什麼都不會做。
就算你離開,我也同樣會幫助周家,這是我答應你的事,是我對你傷害的補償。和其他人無關,和其他事無關,隻因為我愛你,想要為你做這些事。
所以不用害怕,不用疑慮,你可以儘情的轉身離開。
這才是他此刻應該說的話,應該做的事……但是他嘴唇動了動,卻發現自己失聲了一般,說不出一個字來。
那些字在他的舌尖盤旋,隻要一張嘴,就似在剜心剔骨,怎麼也說不出來。
………………
時薇感到睡的有些冷,不是很舒服的動了動身體,緩緩睜開眼睛,然後就看到易寒坐在沙發邊上,不知這樣看她多久了。
那天她被尹晴雪刺激,太過悲傷憤怒以至於失去理智,這段時間積攢的壓抑痛苦全都爆發了出來,一股腦衝著易寒發泄,那時候她真的有些恨他怨他。
覺得他是自己所有不幸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