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自從兩年前裴興旺在山裡摔了後,就常在炕上躺著,隻偶爾在院裡走動,彆說顧蘭時,就連附近幾戶鄰家都很少見他出門。
顧蘭時頓足看了一眼,院裡沒人,隻有攤開的麥子,聲音是從屋子裡發出來的,而且隻有葉金蓉一人嚎啕大哭,其他人沒聽見聲音也不見身影,應該在地裡忙活。
礙於裴厭和他們之間那些事,說得不好聽是一筆爛賬,他沒在裴家門口多停留,萬一被村裡人看見,也不知會生出什麼閒話,背著竹筐拎了簸箕回家。
之前他阿奶聽村裡人說,裴興旺一直不見好,麵色枯槁沒了多少生機,甚至去年冬天就有人說可能熬不過去了,倒是出乎村裡老人的預料,今日才咽了氣。
和裴厭成親後各種忙碌,後山離村子遠,左右沒有鄰居,顧蘭時很久沒聽過村裡閒話了,隻有回家時他娘告訴他一點事,也普提過一哺裴家。
為給裴興旺和裴勝看病治傷,裴家家底都快掏空了,如今方雲掌家,葉金蓉對大兒子有愧,不敢說一個字。
方雲掌家卻一點都不痛快,家裡哪裡多餘的錢糧能支使,一家老小全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眼瞅著銅板一天比一天少,裴勝也就算了,又瘸又殘的,但好歹能乾點活,裴興旺躺了兩年,見天兒喊頭暈不能動,等於張哺白吃飯,一點活不乾。
原先還能體諒他病了,可時日一久,家道本就破落了,窮的一天到晚淨琢磨要怎麼吃飽,再養個廢人心裡哪能舒坦,那又不是她親爹,況且裴興旺之所以落到那個下場,全是自己不積德,誰讓他兩口子黑了心,連親兒子都不認。
方雲看得一清二楚,心裡再埋怨也無濟於事,誰讓她命不好,偏偏嫁裴家來了,至於自己曾經的那點小算盤,她不覺得有什麼,最過分的不還是裴家人。
種種緣由,叫她也逐漸狠了心,能不給裴興旺抓藥就不抓,就算去抓,也買的都是便宜藥材,能把命吊著那都是她好心了。
顧蘭時走遠之後,裴家鄰居看不下去,又勸不住大哭的葉金蓉,隻好讓一個人跑去地裡,把方雲一乾人叫回來。
幾個人回來後站在炕前看一眼,都顧不上去勸葉金蓉,見裴興旺果真沒了氣息,都不約而同在心裡鬆了口氣,以後就不用再花那份買藥錢了,也少了一張嘴吃飯。
確認過後,方雲這才掏出手帕咿咿
呀呀哭起來,裴虎子還好,回過神後見親爹死了,親娘又哭得淒慘,不免落了幾滴淚。
裴春豔作為老小,她是個姑娘,雖不至於像裴厭那樣從小挨打,但向來在家裡沉默寡言的,見她娘哭成那樣,眼中泛起淚花,但依舊沒哭出聲。
裴勝遭了兩次劫,早沒了先前的心勁,性格也變得古怪孤僻,親爹死了他站在土炕前沒哭,隻冷冷盯著裴興旺那張枯槁乾瘦的臉。
從小到大,每次打裴厭都是老兩口先動手,他不過跟著學而已,沒有裴虎子的時候,裴興旺說他是老大,以後家裡所有東西都是他的,沒有裴厭的份,他自然高興。
後來有了裴虎子,他爹娘心有點偏向小兒子,他氣不過,但打了裴虎子他爹會打他,隻能拿裴厭出氣,不過那小子從小是個硬骨頭,每次挨揍都不服軟,被打得再慘也隻是縮在柴房不吭聲。
後來他長大一點,每天要幫家裡乾活,裴厭同樣如此,不是上山撿柴就是去打草,倒是打的少了。
不曾想在裴厭手裡遭了大罪,成了這幅模樣,走路上甚至有小孩學他瘸腿的樣子,他幾乎氣瘋,掌了棍子要去打那幾個黑心野種,但最後被村裡其他人攔下了,那幾家大人也指著他鼻子罵,跟個孩子計較什麼。
從那以後,他心氣越發沒落,但始終有股怨氣凝聚在腔子裡,抒發不得以至十分痛苦。
後來葉金蓉害他沒了兩根手指,恨意便轉到裴興旺和葉金蓉兩個人身上,都是他倆造的孽,因果卻報應到他身上,憑什麼?
葉金蓉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她老了,裴興旺一死真成了寡婦,兒子兒媳又不喜她,甚至怨恨,以後日子可怎麼過,於是她越哭越傷心,斑白頭發越發顯得蒼老。
而裴勝直愣愣盯著裴興旺,心中一股恨意再沒有這般強烈,他死了,一了百了,自己卻還要活在這世上受罪受嘲笑。
方雲正假惺惺哭,突然聽見一聲大叫,就見裴勝撲過去死死掐住裴興旺脖子,她嚇得也不哭了,連忙上來拉扯。
“你去死!去死!”
裴勝怒目圓睜,恨到了極點,額角青筋都暴出來,掐著裴興旺脖子不放,好似得了癮症般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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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勝憑著心裡那股恨意死死掐住裴興旺脖子,兩個人費了一番力氣才將他拉開。
這場麵嚇得裴春豔直往後退,葉金蓉眼睛直愣愣發呆,也不哭了,坐在地上像是失了魂。
裴家亂糟糟一片,大人吵小孩哭,沒個主心骨發話,等門外進來鄰居和本家親戚後,才有了發話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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