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後知後覺, 才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簡岷沒收到消息擔心自己才想視頻看看, 誰知他居然在打遊戲,這個反應應該是生氣了。
想著突然站起身往外走。
“景寶, 你去哪兒?”
“你玩著,我很快回來。”張景擔心撒嬌會被阿婆聽見,跑到彆墅外給那邊打去視頻通話,無人接通。
他著急了,飛速發了幾條語音過去解釋, 消息還是石沉大海。
“哥哥……”張景又發了條語音過去, 可急得又不知道說什麼, 隻知道叫哥哥。
午飯好了, 鄧子軒被阿婆指使著出來找人,見張景在牆根邊蹲著, 走過去:“景寶, 乾嘛呢?飯好了, 吃飯了。”
對方回頭看他, 滿臉的無措和失魂落魄, 澄澈的眼睛竟然發紅, 登時急了,上前拉他, 惡狠狠問道:“誰欺負你了!”
景寶小時候愛哭鼻子,越到大越不喜歡哭,從來隻有他欺負彆人的份兒, 今天居然被人弄成這個樣子。
“他不理我了。”張景聲音有點啞,語氣低落。
鄧子軒愣住:“誰?”緩了會兒才想到某人,怒氣像是被人戳破,泄得乾淨,他知道張景心裡有個人,還是個男人。
他從來不問,兩人沒有談心的習慣,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麼還可以喜歡男人,可那人是張景,他很容易就接受了。
明明看慣了張景的壁紙,心說已經記住那男人的樣子,可上回翻牆碰見那人,他居然沒反應過來,後來才連拍大腿感慨,是他啊!怪不得景寶一副小羊羔的樣子。
小三跑店裡鬨事那天,報警得好像也是那人,夜裡景寶還和人撒嬌來著,看樣子怕是在談戀愛。
這算是小情侶間鬨彆扭嗎?他撓撓頭,這不好參與啊。
不過……他就怕張景被人騙了。
“景寶?他對你好嗎?沒騙你吧。”那人看著那麼成熟,心思一看就深,哄十六七的小男孩不跟玩兒一樣,再看他開的那豪車,擺明了是公子哥,雖然行事作風不像,但萬一是裝得人模人樣呢?
張景搖頭,“他對我很好。”
好都能能惹哭你,那對你不好還不要命啊!鄧子軒不敢相信戀愛中的人,覺得張景看他是有濾鏡加持。
“你倆怎麼了?讓軒軒找人,結果你也不見了,”張佳韻等不到人,出來尋,看兩人蹲在一起,無奈道,“乾什麼呢?趕緊來吃飯,菜要涼了。”
張景收拾好情緒,怕阿婆看出異樣,“來了!”
鄧子軒還在擔心張景被騙感情,飯都沒好好吃,等老太太去午休,把人拉到房間裡盤問。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他怕張景受到傷害,逼著讓他把兩人從怎麼認識到現在為什麼鬨彆扭說得清清楚楚。
等聽完他沉默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是盛明的太子爺?”
張景:“……”
“景寶,你傻不傻?!你喜歡誰不好,你喜歡他!”鄧子軒壓低聲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他還想著對方隻是個小開,結果人出身巨賈之家,那種世家怎麼可能接受簡岷喜歡男人。
據說他那個大家庭到這代,就他一個男丁,從小就把他當繼承人培養,未來是要接手盛明的。
玩玩小男生或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是說一輩子,那真是瘋了。他不相信一輩子,男人和女人況且不行,更何況兩個男的,而且對方的家世背景也絕對不允許。
防止張景陷得更深,鄧子軒把道理掰開揉碎了和他講,期盼他能明白,誰料對方點點頭,一句“我知道”差點把他噎死。
“你知道!你還敢喜歡他!”
張景看著他沒有說話,喜歡這種事又不是水籠頭,擰開了輕而易舉可以關上。
一旦喜歡上,大壩決堤,所有的感情全部傾倒出來,聲勢浩大,難以阻攔。
“彆讓他碰你。”鄧子軒從他的沉默中讀出他的意思,憋了半天才說出這句話,“景寶,你還小。”
張景瞪著他,都沒好意思提醒他,不是人家對他有意思,是他喜歡簡岷。
“那這怎麼辦?他又不理你。”話雖這麼說,但他心裡還是挺開心的,及時止損才好。
張景被他一番詢問打亂情緒,不像剛才那樣無措,又給對方發了好幾條消息,希望他能回複自己,可還是沒動靜。
“我睡會。”他蜷著身子躺到床上,背影看起來孤零零的,手機攥著手機,生怕對方給他回消息,他又沒收到。
鄧子軒隻好去玩遊戲。
*
簡岷掛斷視頻後頭很痛,經過張景兩次安眠,他失眠情況越來越嚴重,想把人綁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隻要人在身邊,他就能安心。
今天他才覺察到自己這個念頭有多荒唐,依賴,是簡家大忌。
他直接切換掉那個私人微信,換了工作號。
簡媽媽突然打電話給他,讓他過去幫忙勸勸簡一諾,對方不肯出國。
等到了她家,客廳氣氛很沉悶,幾個阿姨都嚇得不敢說話,簡彥霖坐在沙發上冷眼旁觀,簡一諾站在遠處,哭都不敢哭出聲,簡媽媽心疼女兒又不想縱容女兒,在一旁束手無策。
“你哥來了。”簡媽媽見他來,趕緊打破沉悶的氛圍。
簡一諾聞言像是找到主心骨,可又不敢動,隻敢偷偷看他。
當初她不想讀私立學校也是求得她哥,她不想總待在那個圈子裡,小學初中她就被很多人圍著,那些人都是被父母逼著來和她來往的,畢竟她還頂著簡家的姓。
她哥說話有分量的,哪怕他十六歲的時候,她爸都未曾拿架子,把他當晚輩看待。
簡岷淡淡地和兩位家長打過招呼。
“曾姨,帶小姐去洗洗臉。”簡彥霖沉聲說道。阿姨趕緊拉著簡一諾回了房間。
“還麻煩你跑一趟。”簡媽媽給簡岷上了杯茶,有些抱歉。
“今天休息。”
簡彥霖沒有直接說女兒的問題,而是和他談公司的事,聊了半天話題才轉向簡一諾。
簡一諾被阿姨守著留在臥室裡,直到有人叫她,這才下樓。
“哥……”她怯生生叫道,想問問結果。
簡彥霖出聲道:“高三畢業後出國。”
她知道這已經是她哥給她爭取最好的結果了,本來她爸媽想這學期就送走她。
“好。”不敢再任性,她點點頭,“我知道。”
簡媽媽看事情解決,愁容消散,想留簡岷用餐,被對方拒絕了。
等人走後,簡彥霖隻看了簡一諾一眼就上樓了。
客廳裡隻剩母女兩人,簡媽媽不禁數落簡一諾,“你哥每天那麼忙,還過來幫你,連句謝謝都不知道說?”
“我……我忘了。”
“一諾,你得懂事。簡家到了這一代,本來就沒有幾個子嗣,就屬你和簡岷最親近了,你不知道多努力以後能幫他,反而事事麻煩他。”
“對不起……”簡一諾羞愧地低下頭。
“身為簡家的孩子,你每天不用學什麼,還能讀公立學校,全是簡岷替你頂著。”她長籲一口氣,“簡岷走路說話都比人家早,從剛記事起就被你祖父逼著學這學那。”
簡一諾第一次聽人說她哥小時候,“很多嗎?”
簡媽媽嗤笑一聲,“三歲到十三歲,每一天都被計劃得好好的。”
簡一諾瞪大眼睛:“每天按計劃來?我哥沒瘋嗎?”
“胡說什麼呢!”簡媽媽嗔道,“不說心理狀況,就連飲食你祖父都請專業的人負責。除了睡覺時間,其餘時間都在不停地學東西。”
“我哥聰明,學得快。”
“能者多勞。學得快意味著要學的更多。”
簡一諾啞口無言,半晌才小心翼翼問:“我哥心理真的沒問題嗎?”
“五六個心理輔導,沒人說他心理有毛病,你擔心什麼?”
“……後來呢?十二歲以後呢?”
“十二歲以後你祖父開始逐漸放手,你哥跳級,很快就完成國內學業,到十六歲出國讀書,你祖父才算完全放手。”
簡一諾都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她祖父是個不苟言笑的人,連“小打小鬨,馬馬虎虎”都能稱得上誇獎,她都沒法兒想象那十幾年她哥是怎麼過來的。
沒心理變態真是萬幸。
“我哥挺疼愛我的。”她感慨。
簡媽媽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也隻是笑著搖頭,沒敢傷害女兒。
簡岷感情最淡薄,他從小養在老爺子身邊,旁係都知道他是要繼承盛明的,大人都不敢把他當孩子看,畢竟以後一大家子都得靠他養著。
他待她們如何,不是因為疼,也不是因為愛,他隻是在儘簡家人義務。
*
簡岷頭痛欲裂,他眉頭緊鎖坐在靠椅上閉目養神,失眠是十六歲以後才出現的情況。
老爺子太過自信,他以為自己已經按照他刻的模子來生長,在十六歲以後也沒再派人盯著自己。
循規蹈矩那麼多年,一朝脫離老爺子的視線,他荒唐過兩年,怎麼玩命怎麼來,剛開始隻玩極限項目,後來覺得不夠刺激,開始玩地下賽車,上場之前是要簽生死狀的,不是沒出過意外,倒都沒什麼大礙。
刺激之後就是空虛,後來回國逐漸接手公司事務,肩上的責任重新把他拉回正規,然而他的作息早就被打亂,睡眠質量越來越差。
老爺子看出端倪,不太放心,重新讓人盯他,發現他每天除了去公司就是在家,也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隻當他是工作太累。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江城,未知號碼。他沒存過張景的手機號,但微信號他掃過一眼。
還以為對方不會接,可那邊很快就接通了,隻是沒有說話,張景喉嚨發堵,說不出來話來。
兩人靜靜地聽了會對方的呼吸。
“哥哥……”張景半天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一遍遍喊他。
簡岷呼吸一滯,“景景,彆哭。”
終於聽到他的聲音,大滴大滴的眼淚滾落,張景不敢出聲,等氣息平穩他才小聲哀求:“不要不理我,哥哥我錯了。哥哥你在忙嗎?我不打擾你了好不好?等你忙完理理我好不好?”
簡岷喉嚨發緊,這個少年真是有一百種方法讓他就範,讓他放棄原則。
“好,彆哭。”他的聲音比平時溫和百倍,卻讓張景更想哭,就是這樣,簡岷想給他,可以寵到他以為簡岷已經動心了,倘若簡岷不想給了,不留情麵,冷冷冰冰,發了那麼多消息都不會回應。
他想哭。
強行壓製住情緒,他道:“哥哥,我掛了,你忙吧。要記得理我。”說完就掛斷了。
鄧子軒看他坐在床邊垂著腦袋,無聲地哭,肩膀小幅度地抽動,嚇得不敢說話,半晌才摸到他身邊,結結巴巴說:“景寶要不你彆喜歡他了,你彆哭了。”
張景正哭著抬眼看他,圓眼睛淚眼婆娑,手機又響起來視頻通話的提示音。
鄧子軒趕緊拍拍他,“景寶,他的。”
簡岷重新登錄私人微信,手機嗡嗡嗡震個不停,少年給他發了十幾條語音,又發了很多條消息,他點開挨個聽。
少年嗓音沙啞,一聲聲的哀求字字砸在他心上。再想到少年剛才的哭腔,心中湧現一種陌生的感覺。
後來他才知道那叫心疼。
“哥哥,我沒哭,你不用擔心……”張景接通視頻,小聲說,眼裡已經沒了眼淚,但是眼睛紅通通的,暴露完他剛哭完。
簡岷看他的睫毛濕成一縷一縷的,又乖又可憐,出聲喚他:“景景乖,不哭了。”
“沒哭。”張景嘴硬。
“好,沒哭。”簡岷的聲音難得溫柔。
鄧子軒在一旁聽他們兩個通話,本來對簡岷很是氣憤,結果越聽表情越一言難儘,剛才聽景寶央求,他早就在心裡把簡岷和冷酷無情劃上等號了,可聽了兩人的聊天內容,他覺得臉有點疼。
牙疼,嘶。
張景被哄了半天,心情才恢複,他放下手機發現鄧子軒捂著臉,好奇地問:“怎麼了?”
“臉疼。”
“臉怎麼了?”
“牙疼引起得臉疼。”
張景:“少吃點糖。”
鄧子軒:“……”
“困了。”張景揉揉眼睛,夜裡沒睡好,剛才還哭了一場,精神有點疲憊。
“你睡你睡。”
“晚飯叫我。”張景縮進被窩裡很快就睡著了。
他這一覺還挺長,太陽都西斜了,鄧子軒正玩遊戲,聽張景手機叮咚叮咚響個沒完,乾脆拿過手機準備把聲音關了,誰料他看見最新的消息竟然是“景景,出來。”
嗯?出來?!
張景被鄧子軒一巴掌拍醒,一臉茫然,“吃飯啦?”
“飯什麼飯!你情哥哥來了!讓你出去!”鄧子軒差點把手機懟到他麵前。
兩秒以後,張景從床上跳起來,光著腳著急忙慌往外麵跑。
鄧子軒操起他拖鞋在後麵追著喊,“鞋!”
張景光著腳跑得挺快,他邊跑邊轉頭,“沒事沒事。”對方想把鞋扔到他懷裡,結果不太準,兩隻拖鞋橫掃一片花。
張景還不忘告訴他:“你死定了。”
鄧子軒倒吸一口涼氣。
簡岷看人慌慌亂亂衝出來,立馬下車,結果看他連鞋都沒穿,眉頭微皺。
張景衝到他麵前還沒站穩,就被人麵對麵抱起來,他嚇得圈到簡岷脖子上,腿也盤住對方的腰身,呼吸都忘了。
“怎麼不穿鞋?”簡岷低聲問,他記得老太太說過他體弱,光腳走路容易生病。
“忘,忘了。”
鄧子軒巴巴收拾拖鞋,準備給人送過去,剛出去就看見男人托抱著張景,恨不得自戳雙目,把拖鞋丟到門口,一言難儘地回了院裡,再看看那片被砸倒的花,想死的心都有了。
張景睡了一覺眼睛都浮腫了,簡岷把人往上托了托,明知故問:“哭了嗎?”
少年低頭垂眸,嘴硬:“沒哭。”
簡岷順著他說:“嗯,眼睛是睡多了睡腫的。”
少年聞言瞪他,一點威懾力沒有,還有點說不出的撩人。
少年的味道包裹著他,讓簡岷整個人都很放鬆,他說:“對不起。”
少年瞪大眼睛,瞳孔收縮,過了會才輕聲道:“你說什麼呀?是我做錯了。”
“景景哭了。”
“沒哭。”張景小聲辯解。
“好,沒哭。”簡岷妥協。
“你先、先放我下來。”被人像奶娃娃抱著,多丟臉,“進去坐坐嗎?”
“不,夜裡還有事,待會兒得回去。”簡岷讓他打開車門,把人放進副駕駛室。
張景一下子沒聲了,心裡又酸又甜,就因為他哭了,對方居然驅車兩小時過來哄他。
他的天上地下,全在對方一念之間。
簡岷坐進駕駛室,看他臉色晦暗不明,拿出手機,道:“這次記一筆。”
張景看著他,眼裡滿是無辜,“什麼?要記我的錯嗎?”
“我錯了,記我一筆。”簡岷說了條朋友圈,隻發了三個字——記一筆,“留檔為證。”
“記完了呢?”張景眨眨眼睛。
“犯錯五次,答應你一件事。”
失落的情緒一掃而空,少年眼睛滴溜溜轉,“什麼事都可以嗎?”
“嗯,隻要能辦到。”
張景看著簡岷的薄唇,臉一陣發熱,整個身子蜷進座椅裡,“那我讓你做完,你生氣了怎麼辦?”
“生氣了再記一筆。”
張景點點頭,意味不明地“哦”了聲。
“那我要再記你一筆,你沒和我打招呼就來了,嚇到我了,害得我鞋都沒穿。”張景一本正經地控訴,說著看了眼座椅,他腳沾了灰塵,在座椅上踩出倆腳印。
頓了下他又把腳踩了回去,遮著!
這點小動作哪裡能逃過簡岷的眼睛,他眼裡浮現一抹笑意,假裝不知。
“景景,這樣不算。”
“那怎麼樣才算?”張景一門心思要記他五筆。
“我覺得我做錯了才算。”
張景啊了一聲,“那不公平。”
簡岷看著他,張景被看得不好意思最後妥協了,他在心裡哼哼,總會找到機會的,也就差了四筆。
“景景,我睡會。半個小時後叫我。”
張景見他臉上又浮現疲憊之色,很是心疼,乖乖答應:“好。”
隻要人在身邊,簡岷睡得很快,都不用哄了。
張景聽他呼吸平穩探著身子湊到他耳邊,小聲問:“我是你的安眠藥嗎?”
簡岷當然不會回答。
張景看著眼前的耳朵,想偷親一下,又忍住了,他坐直身體,偷親算什麼,他要正大光明地親。
他沒提前叫簡岷,而是等到人自然醒。
五點多鐘了。
“要走了嗎?不留下吃個飯嗎?”
簡岷搖搖頭,今天要去祖宅。
“還困嗎?”張景擔心他跑高速犯困,“以後不可以再這樣!”
“嗯。”
“那我走了。”張景說著要下車,可不舍地回頭看他。
簡岷:“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