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鬼王姐姐(1 / 2)

正值深秋,下了幾陣秋雨後,金華的氣候愈發寒涼了起來。

夜色深沉如墨,星月黯淡。靠近海岸的田野間錯落著一處處村落,在夜色中格外靜謐。

王順家就是靠近海岸的十裡鄉一家普通村民,因為用不起燭火,落日便關緊門窗,早早歇下。

兩個孩子跟渾家張娘子已經熟睡。王順淺眠,卻怎麼也睡不著。

也不知是什麼緣故,今晚的秋風格外喧囂一些。吹得窗戶咯吱咯吱地作響,讓王順愈發煩躁。睜著眼看那窗戶紙發呆。默算著今年的收成,加上往些年攢下的銀錢,夠不夠送大兒去社學念書。

算了半晌,估摸著大許是夠了。

王順高興起來,想著若是大兒能去習得幾個字,往後到城裡做個賬房先生,也算是發跡了。

心情舒暢,正準備入睡。閉上眼,恍惚間好像聽見那風聲中夾雜了聲聲沉悶的哀嚎。

錯聽了?王順並沒有在意,許是風吹樹葉的聲響吧。

他萬萬也沒有想到,正是這一時的不經心,斷送了一家人的性命。

剛剛睡過去,門口處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驚醒了王順一家。

兩個孩子睡得迷迷糊糊地,小兒子年幼受了驚嚇,哇哇大哭起來,邊哭便喊“娘”。

大兒子聽見響動醒了一下,含糊抱怨,“好吵。”

張娘子也才驚醒,眯著眼抱起小兒子安撫。一推王順,沒好氣地道,“你還不出去看看。”

王順才睡下,心裡也煩躁,罵罵咧咧起身,“狗東西,鬨得什麼……唔……”

話還沒說完,就變成了一聲沉悶的哀鳴。

張娘子心下一揪,夜深也看不清晰,仿佛隻看到個模糊的人影倒下。

然後是王順痛苦的聲音傳來,“快,跑……”

跑?哪還來得及呢?

兩個人影已然衝進了內室,驚恐的張娘子聽不懂他們說的話,隻能看見閃著寒光的刀鋒捅進了兩個兒子的身體。連娘也來不及喊出,嗚咽一聲就沒了聲息。

血濺在她的臉上,溫熱,燙膚。

“啊——”

隨著張娘子的尖叫,一隻大掌抓住了她的肩膀,不顧她的掙紮,將她提拉下床。

怪腔怪調的聲音透出驚喜,“……女,人——”

遙遠的荒野,穿著青衣小袖的美麗女子坐在藍色行燈上,遠遠望向那個方向。女子眼中流露出一絲厭惡,往與他們更遠的方向而去。

一邊飄,一邊練習著語言。重複地,用生疏的腔調重複,“講——故事——不講,就……吃掉你們哦——”

……

與此同時,城南荒宅——

自前主家人被屠殺皆化作厲鬼後,這會客的堂屋已是多年未曾打開過了。厲鬼不需要待客,後來占了這宅子的鬼王鬱荼,一顆心隻想著報恩,往麗澤書院跑,也從未有過整理荒宅請客的意思。故而那堂屋的環境之荒廢是可想而知的。

灰塵遍布,到處結了蛛網,雜草叢生。木質的門窗依稀看得出過往精美的雕花,但也腐朽的不剩多少。桌椅更不必提。最完整的一套已經被用在鬱荼的房間,專門用來畫皮。

“這地方也太簡陋,哪裡像是陽間鬼王的地盤。”

一著皂衣的鬼差,如是對堂前的官員模樣的鬼使抱怨道。

他手臂上環著鎖魂鏈,雖然款式與地方城隍下屬鬼差用的一樣,但卻隱隱多了功德金光流轉鎖魂鏈上,明顯不是普通地方鬼差所用的品質。屬於高端正品。

另一名拿著招魂蟠的鬼差也點頭讚同,道,“比起上回黑山那個,確實不講究。”

看了眼前頭不辯喜怒的鬼使,他卻是補充地討好了一句,“未免也太怠慢咱們陸判了。”

一直沉默閉目不語的陸判官聽到這裡終於睜開眼,卻見他臉色偏暗,幽幽發綠。紅色胡須,相貌極是猙獰凶惡。

他冷冷看了眼說話的鬼差,臉上勾起個略帶譏諷的笑,顯得麵目愈發猙獰。道,“禮遇也好,怠慢也罷。總歸都是要去度朔之山鎮山門,等待消亡的。何必跟他們計較?”

兩鬼差連忙符合,你一言我一語的討好。

“陸判說的是。”

“還是陸判看得長遠。我等遠遠不如。”

陸判官漠然接受了下屬的諂媚,手中握著一隻小巧的玄墨色印璽把玩,看著全無半點警惕。

片刻後,他突然開口命令道,“來了,彆說話。”

兩名鬼差頓時消了聲,一同看向門口。

隻見得濃黑的怨氣先一步湧入門檻,好似蜿蜒的毒蛇。

判官目光如電,將手中印璽一提,放出道道烏光,頃刻間清肅了堂內的怨氣。

而後他重新收回印璽,看著門口走進的鬼影,輕蔑地道了句,“雕蟲小技耳。”

鬱荼讓吊死鬼停在門外,自己單獨走了進去。卻沒有回應陸判的話,而是緊緊盯著他手中的小墨印,嘶聲道,“這東西,不錯。”

說完這句以後,他才看向陸判跟兩名鬼差,漠然的兩個字詢問,“來意?”

麵對這樣的冒犯,陸判的神情似有些不悅。但什麼也沒說。從袖中拿出一張泛著金光的敕令,又取出一支筆,問,“名字?”

渾身被燒傷得看不出原來容貌的鬼王麵目比判官還要猙獰可怕。他靜默一瞬,回答,“鬱荼。”

語言有靈。

鬱荼一開口,那陸判手中的筆竟然就自從豎起,在敕令上寫下了“鬱荼”二字。

陸判看見這個名字,愣了一愣,狐疑地掃了眼金華鬼王。搖搖頭,低聲自語,“怎麼起了這麼個名字……”

敕令已成,陸判也沒有跟鬱荼多計較名字的意思。手中墨印往敕令上一蓋,將那金光閃閃的敕令扔過去給鬱荼。

地府判官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態,冷淡吩咐道,“奉秦廣王令,陽間諸鬼王速速前往度朔之山聽候調遣,不得有誤。鬱荼鬼王這就跟本官走吧。”

“度朔之山?”鬱荼默念這個名字,心中透著一股莫名。看了那敕令一眼,隨手扔到地上,一口回絕道,“不去,”

他的不敬舉動惹怒了判官。

陸判見此,眉目倒豎。衣袍吹鼓,指著鬱荼怒喝一聲,“大膽!你敢不聽閻王令!”

鬱荼冷眼掃過陸判與其身後作動手台式的鬼差,濃黑的怨氣四溢而出,漫布整個堂屋,“不聽,又如何?”

話說到這裡,雙方都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必要。陸判念起口訣,放出墨玉印璽,鬼差放出鎖魂鏈招魂幡,一齊攻向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鬼王鬱荼。

鬼王也絲毫不讓,怨氣如黑色幕布,又似一條巨蛇,撲向了陸判三鬼使。

兩方看似勢均力敵。片刻後,鬼差的鎖魂鏈招魂幡還先一步顯出頹勢,在空中搖晃欲要墜落。

陸判見此,做了個奇異的法印手勢,一指墨印,喝道,“幽冥度朔,萬鬼亡形——給我鎮——”

霎那間,那墨色印璽大放幽光。一種威嚴浩蕩之勢,如巍巍泰山,向那鬱荼鎮壓而去。

眼看鬼王的怨氣在墨印的作用下都被驅散殆儘,墨印寸寸壓下。陸判的臉上已然揚起笑容,讓兩名鬼差收了招魂幡鎖魂鏈。

誰料下一刻,那鬼王在重壓之下強行站直了身體。仰起頭,盯著空中的墨色印璽,眼底翻湧著猩紅的色澤。

下一刻,他伸出手臂,緩緩攤開手掌。

空中的印璽仿佛被什麼力量拉扯,竟徐徐朝著鬱荼的掌心方向而去。

陸判大駭,“不好——你等快快助我——”

兩名鬼差又一次匆忙喚出了招魂幡鎖魂鏈,給陸判幫襯。

然而這些舉動都於事無補。

墨玉印璽,連帶著招魂幡鎖魂鏈,一齊落在了鬱荼手中和腳下。乖乖巧巧,不論陸判和鬼差怎麼催動法決,都完全沒有回到原主人手裡的意思。

鬼王握住墨玉印璽,姿態從容。猩紅的眼注視著三名鬼使,用嘶啞的聲音緩慢道,

“陰司的禮,本王,收下了……請回吧。”

話說完,他手持印璽,輕輕一晃。陸判與兩個鬼差霎時倒飛而出,直接被打出了城南荒宅。

親手感受過了墨印的效果,見其上,刻著“度朔”二字,好似能活動一般。

鬼王滿意地點點頭,“不錯。”

墨印在他掌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