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陸判(1 / 2)

元宵節的次日,陸判如約再次來到朱爾旦家。

掀開門簾,就見桌上已然擺滿了酒菜,仿若慶功之宴。朱爾旦起身相迎,一臉笑地請陸判坐下。

他是半句沒提昨夜陸判答應幫他教訓左玟搶美人的話,但陸判自己看著一桌酒菜,心裡有數。

坐下來便主動開口,舉杯笑道,“本官吃了你那麼多酒菜,可不是光吃不做的鬼神。昨夜既然答應了要幫你教訓那左秀才,今夜便叫你瞧瞧本官的手段。”

說罷,也不等朱爾旦再開口,抬手往虛空裡一摸,便摸出來一支判官筆。

問道,“那小子如今可是在麗澤書院求學?”

“是。”朱爾旦答曰,“他親口所言,且與那麗澤書院的齋長一同。”

陸判撚了撚判官筆的筆身,略一沉吟,道,“生死簿由崔判掌管,我找直接找他卻是不便。不過既然那小秀才就在麗澤書院,本官便親自走一趟,拘了他的魂來向你賠罪。”

說到此處,陸判摸著他的紅色大胡子笑道,“還有那美人,今晚也一並找那小子問來,給你解決了妻子貌醜的問題。”

朱爾旦聞言大喜,“多謝大人。”

他換了一顆老進士的心,除了性情轉變,官場那一套也無師自通,熟稔得很。

遂又起身來,端起一杯酒,恭維道,“您的本事自是高明的,小小凡人書生,定是手到擒來。小生便提前喝了這杯慶功酒,靜待您的佳音。”

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哈哈哈哈,好!”

一番做派,直捧得陸判前日憋屈一掃而空,讓其得意不已。

這陸判被鬼王搶了法印,沒臉報回去,又不敢去找那鬼王搶回來。憋屈多時的苦悶,反倒在凡人身上找了來。找鬼王的麻煩不得行,弄個凡人,還不就如捏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嗎?

當即也提前喝了杯中的“慶功酒”,欣欣自得地吩咐道,“冬日喝冷酒不美,且叫你妻子將酒燙上,切莫等本官歸來時,酒還未溫好啊哈哈哈哈哈。”

朱爾旦配合地露出讚歎的表情,把酒壺一提,作態極佳。

道是,“為陸判溫酒豈能要那無知婦人,我去,我親自去,現在就去!”

說罷就提著酒壺掀開門簾出門去。

陸判看著朱爾旦出門,坐回位上。自言自語道,“到底是換了顆聰明心,講話比從前好聽太多了。”

說到底,這還是他的功勞。不然就朱爾旦原來憨憨呆呆,什麼也不知計較就會傻笑的脾性,如何能有出頭之日?

思及此處,陸判愈發自得。

“也罷,本官就再幫你一回……”

因為正得意,又思量,“小小書生,哪需要本官親自跑一趟,隻用陰識過去拘魂便給足他麵子了。”

陸判雖然過去是陰魂,但經過多年享用人間香火和陰府功德的積累,修了個鬼仙之身。故而也能將香火身與神分離。

這般想著,便使陰神離體,手持判官筆。自己坐在桌邊如入定一般。

陸判的靈體迅如疾風,沒過片刻就到了麗澤書院。

他沒有生死簿,加上不認識左玟,又沒有能牽引尋到人的東西或者血緣親人。無法直接找到左玟。

遂先隨便拘來某個睡夢中的書生的魂體,令其指路後放回。

至於這書生會不會因為魂魄乍然離體而導致虛弱個幾天,就不是他要在乎的事了。

陰府判官辦事,小小書生犧牲一些也是應當的。

飄在左玟書齋的上空,陸判的靈體甚至沒有打算下去,親手去抓。僅是草草感知了一下裡麵確實有個凡人存在,便漫不經心地將手中判官筆在虛空中劃開一道縫隙。

然後伸手進去,直接隔空抓取那凡人的魂魄。

卻是因為這潦草不經心的高傲態度,陸判也沒有發現,那區區凡人的屋子裡,並非他認知以為的那般普通。

下方書齋裡,左玟睡得正香。儘管藏了滿屋子妖精,但她的睡眠質量向來是好的。

今夜無夢,魂識如同在一片溫暖灰白的混沌中,修生養息。

正是熟睡之時,好似有一隻巨大的手,試圖擠開識海的混沌,強行拉扯她的魂識。

陸判的手段同前日三清宮的大道君相比,就如螢火與日月,砂礫與大海。

大道君帶走左玟靈識投入幻境之時,時空具止,左玟沒有任何察覺,她頭頂的發帶也沒有感應。一瞬間的功夫,誰也不知道她在環境裡經曆了什麼。

可陸判拉扯左玟的魂識,一來本事太差,二來手段粗暴。左玟幾乎同時就感覺到了不適,渾渾噩噩又十分難受——比當初被陰差拘魂還要難受。

畢竟武陽的陰差還用了專門的法器,而自大也無所謂凡人感受的陸判,是直接上手的。

就在左玟感覺不舒服的時候,黑夜中,她身上卻同時亮起了兩道印記,阻擋左玟的魂體被觸碰。

一是佛光,光明燦爛,莊嚴祥和。一為烏光,幽森冰寒,怨氣四溢。

同一時刻,金華城的兩處方向,在左玟身上留下印記之人也分彆有了感應——

……

城南荒宅——

因為恩公昨日一句誇讚,鬼王鬱荼直到現在還不敢去見左玟。

越是在乎,越是膽怯。

緊張又興奮喜悅的情緒,怎麼也無法排解,遂隻能把自己悶在房間裡,對著鏡子,保養那一身被恩公誇過的皮。

鬼王煉化過的陰氣一點點浸入畫皮,確保皮子的每一寸都完好光潔,妝容更是不能有一點點瑕疵。

桌上除了畫皮,還放著一盞蓮花燈。與他送給左玟的是一對。元宵節有讓有情誼的男女提一對蓮花燈的說法。

看看桌上那盞花燈,想到恩公也收下了他的花燈——僅是想想,就一本滿足。

卻在此時,度朔墨印突兀飛出,烏光閃爍。

鬱荼愣了一愣,旋即麵色大變。他借用墨印給左玟種下了一個印記,以便能隨時知道恩公的所在,及時感知恩公是不是受到了危險。

如今墨印自行飛出閃動,可不就是左玟遇險的征兆嗎!

“恩公!”

鬱荼反手抓住墨印,怨氣包裹陰魂,如箭一般直奔麗澤書院的方向。

卻是下一刻,他想起了什麼,又慢了下來。握住墨色印璽,將自身怨氣借由度朔墨印,導入他留在左玟體內的印記中。

當務之急,還是先幫恩公脫險,保證他的安全才是。

……

千佛寺的禪房內——

自幼年知事起,優曇的每個夜晚都是打坐入定,從未有過一日是如普通人一般安眠的。

優曇是天生的佛子,佛性天生,智慧通明。尋常人有的煩惱,他也未曾感受過。

將神識沉在定中,如被明明佛光普照,休息的效果百倍於睡眠。

正是如往常一般打坐入定之時,優曇卻突然睜開眼,眉心的胭脂痣處現出一道右旋的漩渦。

“是佛印有異……好個鬼物,這才次日,便迫不及待要害人了嗎?”

和尚皺起眉頭,猝然起身。卻是站在原處,手持佛珠於胸前合掌。閉目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他眉心的漩渦似真珠,大放光明。亦是將佛力送入法印中,先救人。

……

麗澤書院這方,沒有一次性拘出書生魂魄的陸判詫異了一下。

“咦?還挺頑固。”

他誇下海口,要在酒溫好前趕回去,沒有什麼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