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壁(1 / 2)

隨著寺院裡那將軍的一聲令下,門內所見穿著棕紅色甲胄的士兵們便蜂擁而出,將左玟一行人團團圍住,堵死了逃跑的道路,便有士兵前來抓人。

這次與左玟一起上京的有兩個舉人,一個叫夏淳,二十來歲。這次鄉試中排名第九。性子急,喜好遊覽,耐不住寂寞。考上舉人後頗有幾分驕傲。之前提出要來古刹的就是他。

見此情形,夏淳先站了出來,憤然道,“什麼將軍,好沒道理!我們又沒犯事,作何就要拿人!”

而另一個叫王拙,年近四十。鄉試中排名第十八。原是個謹小慎微的性格,想是怕夏淳的態度不好開罪了官差。

把夏淳一扯,王舉人露出個笑容,拱手道,“諸位軍爺容稟,我等是上京趕考的舉人。今日才到的孟龍。卻不知哪裡冒犯了軍爺,還請諸位軍爺大人大量,放我們離去吧。”

與他們兩個不同,左玟卻是沒有開口的打算。

她眼見這些兵士甲胄齊整,軍容整肅,有彪悍之氣。領命出來時看上去是蜂擁而出,但二三十人隊列不亂。先擋去路,再來抓人。沒有指揮,卻井井有條。

軍中人令行禁止,既然得了號令,必然是要把他們抓進去的。說什麼都沒用。

果不其然,那些士兵聽了夏淳和王拙的話,沒有半分動容。該圍還是圍,隻拿淡漠的眼神看著他們,跟看貓貓狗狗沒什麼區彆。

獨之前開門的親衛,聞言笑嘻嘻道,“原來還是舉人老爺,怪不得膽子都比之前幾個大一些。這要放在我老家,舉人都是橫著走,備受尊敬的。可惜今日碰上了我們將軍。

將軍脾氣不好。最不喜歡的就是文人書生,你們可注意著點。最好是收一收身上傲氣,莫叫將軍惱了,打起人可不管你是學文的還是習武的。”

這說話的親衛和其他士兵一般,膚色都曬得黝黑,一雙眼很是機靈。

左玟聽他所言,卻不像是隨便說出來的話,倒像是有意施壓。至於為的什麼目的,就不明確了。

那親衛一番話說完,不等左玟等回話,寺裡頭的大嗓門又嚷了起來。

“小木匠,你磨磨唧唧個什麼勁?還不把人帶進來!耽誤了三郎出來的時間,老子拿你是問!”

將軍一吼,那被叫做小木匠的親衛頓時收了笑容,做了個怪表情,小聲道,“看吧看吧,我就說將軍脾氣不好吧!”

說著,他那雙過分機靈的眼睛偷摸地在眾人麵上掃了一圈。待看見夏淳等人變了臉色,一副被嚇到的模樣後,嘴角笑意加深。

又對那些拿著繩子要上來綁人的士兵道,“將軍催得急,這又是幾個書生,各位哥哥要不就不綁了,直接帶進去吧。”

那些人高馬大的士兵各自點了點頭,收回了繩索。

夏淳王拙,包括跟著的左玟李垣等,都露出了感激之態,

“多謝這位軍爺。”

雖不知曉這些人目的為何,但左玟也沒有像其他人那般擔憂恐慌。一來她見這些士兵的甲胄都屬於正規軍隊。想來不會胡亂傷人性命。二來她身邊還跟著變成擬態金魚的小七,暗地裡鬱荼也在。此時不發作,但到了關鍵時刻肯定不會吝惜暴露身份。

跟著眾人進了大門。見廟裡還算乾淨,像是常被打掃的樣子。

繞過供奉大佛的正殿,從側邊的小道來到後邊的禪院。

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被派去了大門口,院裡沒有更多的士兵。青石鋪就的地麵,一口古井位居中央。僅在井口的邊緣,站位身材魁梧的將軍。

走到近處。見那將軍身長九尺,虎背熊腰。五官生得粗獷,豹環眼,絡腮胡。一道疤從耳後橫到鼻翼。穿著黑色甲胄,好不凶煞。

看到被小木匠引進來的左玟一行,將軍的目光環視,在進來的幾人麵上一一掃過。

他的眼神太過於銳利,像一隻吃人的猛虎,目光都透著血氣。夏淳等具不敢與其對視,低著頭躬下身,顫聲道,“見過將軍。”

唯有左玟,在剛剛與其對視時僅僅是愣了一下。

她見過的妖魔鬼怪太多,在金華時還近距離接觸過倭寇。似鬱荼發怒時那雙滿含怨恨的紅眼睛,可不比這將軍好到哪兒去。故而沒有太多恐懼。

淡定地與其對視一眼,便學著同伴的模樣低下頭,口稱,“見過將軍。”

她低頭低的太快,也沒看見那將軍在與她對視後挑了挑眉,露出兩分意外之色。

沒有理會左玟一行人的施禮,那不知名號的將軍一腳踹在小木匠的屁股上,罵罵咧咧,“個小木匠,老子叫你綁人,你又跟老子放水。”

小木匠笑嘻嘻湊過去,“將軍莫氣,您看這些書生文文弱弱的,萬一綁壞了怎麼辦?咱們又不是謀財害命的土匪,您彆叫人誤會。”

那將軍冷哼一聲。眼睛在左玟等麵上過了一圈,不屑道,“要不是那老禿驢非說咱們身上血氣太重,進不得仙境。老子也不稀得見這些書生。就他們這群弱雞樣,連剛出生的小馬駒都趕不上,怕是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說著,他走到左玟跟前,停下腳步,居高臨下道,“看這小書生,毛都沒長齊呢。你說本將軍說得對不對?”

前半句是感歎,後半句是問話。

自到達靈雲寺後的種種怪異之處,包括小木匠的言辭做派,聚集在門口仿佛守株待兔的士兵們,還有這空蕩蕩的後院。一一在左玟腦海中回放。

左玟輕呼一口氣,抬起頭來,坦蕩迎上將軍凶煞的眼,目不斜視。越是危急之時,她越是鎮定。

不僅不懼,反而淡笑道,

“我等於體格上或許不如馬,但術業有專攻。起不起得了作用,試過才知道。

將軍位高權重,若有驅使,在下等莫敢不從。作何要這般嚇唬我們呢?”

那將軍眯著眼與左玟對視兩息,驀然放聲大笑起來。

拍了拍左玟的肩膀,洪亮的聲音差點沒炸聾了左玟的耳。

“小子好膽!之前沒聽你在外頭說話,看你這樣,也是舉人?”

左玟還沒說話,她身旁的李垣這些日子吹左玟次數多了,已是與有榮焉地插嘴道,“我玟弟乃是頭名解元!”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在跟誰說話。被將軍看了一眼,又嚇白了臉,低下頭去。

將軍點點頭,帶著些譏諷的口吻說道,“看來科舉考出來的也不全是慫貨,倒是本將以前見得少了。”

頓了頓,他又道,“你們文人都好寫歪詩作畫,也算是碰到專攻的術業了。既然如此,就跟本將進去,看看你們到底專不專業吧。”

說罷,將軍先一步邁出,往大殿而去。

左玟等人麵麵相覷,也隨後跟上。

文人清高,自然看不起武夫。然強權在上,被軍爺們這樣嚇唬了一番,哪裡還有膽子拒絕呢?

走進之前繞開的大殿,正麵對著的是大佛的背後。

將軍全沒有去拜佛的意思,腳步一轉,往左側而去。

左玟跟在其後,也轉向左邊。目光越過將軍的背影,看到的卻是一整麵被黃布遮起來的牆壁,以及靠著黃布坐在蒲團上打坐的老和尚。

老和尚穿著褐色袈裟,灰白的胡須,麵容蒼老,氣質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