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不能停(1 / 2)

京郊二十裡外, 小鞍山下。

而今已是十一月中旬。天色還是暗沉沉的。剛下過一場雪,山路上冰雪未消。樹上掛滿了晶瑩的雪, 白皚皚,似銀花盛放。景致優美,空氣清新。

左玟穿著素色大氅,舉一把傘,提一盞燈籠,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白雪覆蓋的山路上。

將至卯時,她仰頭看了看天色, 驀然加快腳步。趕在卯時之前,到達山頂。

小鞍山並不高, 哪怕踩著雪也不過小半個時辰, 就從山腳到了山頂。儘管如此, 山頂也還是比山下要寒冷得多。

寒風凜冽, 風吹雪揚。

還沒到山頂, 就聞到一股暖融融的藥香。左玟順著藥香飄來的方向而去,腳步又快幾分。

剛一上到山頂, 就看見一塊大青石上有個紅泥小火爐,上頭架著陶罐。白煙嫋嫋升起,飄散了草藥的濃香。

像是有一陣風吹過,一個穿著灰袍的人影出現在青石邊。

他似是突兀出現, 又好像已經在那兒站了很久,融入進灰蒙蒙的天, 讓左玟一時沒有發現。

左玟走到近處, 偷看那灰袍道人的臉色,有點心虛的喚,“玄都道長, 晨安……”

玄都微微頷首,寬大的袖袍在青石的另一塊空落處輕輕掃過。青石上頓時出現一個草編的蒲團。

他沒有遮住麵容,那雙清透如水的眼眸靜靜看著左玟,輕聲道,

“你來遲了。開始吧。”

左玟“嗯”了一聲,看著玄都欲言又止。還是沒說話,自踏上了青石,將發帶扯下,放到一邊。恢複了女兒身,才上了蒲團,盤膝而坐。

她沒有急著閉眼,而是先放平呼吸,洗清雜念。頭正頸直,下頷微收。待心思沉靜,呼吸均勻,方才緩緩閉上了眼。

道人則站在一旁,靜靜看著打坐中的少女。目光不似之前淡然,溫柔如許。

過了片刻,暗沉的雲層越來越亮,第一縷晨曦破開層雲,隱約有紫氣浮動。

爾時左玟在定中,昏昏默默,不見萬物。無形的靈氣隨著吐納進入她體內,排出絲絲濁氣。蒼白的麵色也多了些紅潤。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玄都將陶罐中的湯藥倒入一隻陶碗中。待湯藥微涼到能入口的溫度,方叫醒左玟。

苦著臉把藥灌進去,左玟放下藥碗,臉皺成一團,眼底甚至還帶了點晶瑩。

那藥味之苦澀辛辣到極致,吞進去都令人作嘔,舌頭都麻了。讓左玟充分感覺到道長清淨無為表皮下的暗黑心機。

自蔡店縣外的小店外,她強行用仙劍斬殺巫祭。直到今天,算起來已經過去兩個月了。

明明可以讓她吃丹藥,卻為了懲罰她的莽撞不顧性命,生生讓她連著喝了兩個月的苦藥汁。

兩個月了,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道長收了藥碗,坐到她旁邊。一手伸出平攤在膝上。左玟乖乖把自己的腕子放了上去,讓他給自己把脈。

三隻白玉般的手指微微下壓在她的脈搏處,指腹溫熱而柔軟。

左玟縮著肩膀,眼巴巴地瞅著道君清俊的容顏,充滿期冀。

玄都看著左玟這般作態,目光平和而略帶淺笑,溫聲問,“你在期待什麼?”

明明是再親和不過的語氣,可左玟卻是心裡一虛,被這表麵平和的語氣拉回了兩個月前的夜晚——

…………

兩個月前,蔡店縣,小店外。

道長說了一句“貧道才走了幾日,你就成了這般模樣”後,便大步走到抱著她的優曇和圍了一圈的眾妖旁邊。

一種無形的道蘊漫開,讓眾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就紛紛退開,空出了位置。

唯有優曇佛子,如如不動。琥珀色的眸子與道長垂下的眼四目相對。

“道友是?”

玄都蹲下/身子,未曾回答。卻是看看優曇,與一旁的妖精鬼物們,語聲似若平靜,

“她為了爾等,以凡身強行使用仙劍。若救的及時,還有三十年壽數。若不及時,便隻有二十年了。”

眾妖皆驚,紛紛央求,“怎麼會這樣!”

“道長你快救救左郎君吧!”

優曇鬆開手,任玄都接過左玟。“請道友全力救治,貧僧拜謝。”

玄都微微頷首,抱起膚色白的透明的左玟,大步走進小店裡。路中經過鬱荼,瞥了眼,未曾言語。

卻在進門前,轉頭看跟上來的優曇,淡漠地問了一句,“優曇,佛在何處?”

左玟那時沒有力氣,把頭靠在道長肩上,恰好能看到後麵緊跟著的優曇大師微變的臉色。

“佛在……”

然而留下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也不等優曇的答案,道長就抱著左玟進了一間空房。緊閉房門直到天明。

次日,待左玟走出來,優曇就自請帶晏平先回京城。到現在,左玟也沒弄明白那句話對大師來說有什麼意義。

再說被道長帶進房間後,他先是給左玟吃了一顆丹藥。取下她腕上纏繞的發帶,傳給她一段上清心法。

隨後以靈力為她疏導經脈,同時讓她自己以心法口訣的內容留住了些許靈力自我溫養。

道長是極其有職業道德的道長。治傷之前,一句彆的閒話也沒有跟左玟多說。待梳理完經脈後,才捏住發帶,一副要算賬的模樣。

看著左玟,道,“它可曾告訴你,強行用劍會折損壽數?”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她的受傷給道長帶來的轉變。左玟覺得道長說自己離開一段時間再回來後,好似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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