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快(1 / 2)

饒是皇帝自持算無遺策, 也沒想到再收到從靈犀宮傳來的消息竟是文宣夫人吐血昏迷、命懸一線。

他怔愣在原地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 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起身大步匆匆走向殿門外。

張忠滿臉冷汗,一邊揮手讓人快去準備禦攆, 一邊忙不迭地跟上去:“皇上,您彆擔心,文宣夫人福澤深厚, 定能逢凶化吉的。”

皇帝緊緊抿著唇, 神情肅然, 連臉上常掛著的笑意的消失無影,深邃的黑眸閃爍著點點複雜的光亮,沉著臉登上禦攆,悶聲不響。

待禦駕到靈犀宮,隻見從宮門口延伸到正殿前,兩邊各跪了一排的宮人, 正掩麵輕聲啜泣, 張忠心頭一咯噔:蒼天保佑,文宣夫人彆真是救不過來了吧?

張忠恭敬地彎腰侍奉皇上下來,他寬厚有力的手扶上伸出去的手臂,臨下禦攆時卻沒踩穩, 身形一晃, 還是張忠眼疾手快將他攙扶住了:“皇上,您小心……”

話音還沒落,皇帝已然甩開了他的手, 徑直走近了靈犀宮。

“奴婢拜見皇上。”夏槐和南書紅腫著眼出來迎駕,皇帝一皺眉,抬手叫起,“你們主子呢?”

夏槐福了福身,哽咽道:“主子正在寢殿裡躺著,太醫過來診脈後隻說是中了毒了,可這什麼毒,又該怎麼治,到現在都沒商討出個章程來,皇上,求您為主子做主啊。”

皇帝臉色越發難看,不再理會她們二人,快步走到寢殿,眼見著包括齊太醫在內的幾位太醫麵色沉重、愁眉不展。

皇帝冷厲的目光當即就射過去了,腳步卻沒停下來,走到床邊,遲疑了一瞬,抬手掀開厚厚的帷帳,入眼是還是熟悉的麵孔,可同時又十分陌生。

回想起來,她入宮之後著實不能說一帆風順,被人罰也罰過,毒也中過,加上她身體不好,在自己宮裡也不愛用胭脂遮掩,所以皇帝見她麵無血色的次數著實不少。

無論她容色多麼黯然憔悴,隻要她露出那雙熠熠粲然的明眸、如朝霞映雪般的笑靨,就能將其他所有都襯得黯然無光,讓人分不出心神去注意。

這會兒,見她仿若安詳地躺在床榻之上,雙目緊閉,呼吸輕微,弧度優美的唇瓣看不出一絲鮮活之色,臉色灰白,兩頰上再也映不出那兩點盛滿醉意的梨渦。

皇帝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貼近了她的臉頰,觸感上傳遞過來的些許溫熱讓他多少鬆了一口氣。

“齊太醫!”他的視線一直凝在喬虞昏睡的麵上,生怕自己一錯眼,她就不見了一般。

“微臣在。”

“你說,文宣夫人的情況到底如何?”

齊太醫跪在他麵前,低頭戰戰兢兢地說:“回皇文宣夫人所中的是名為‘雪蒿’的劇毒,由口入喉,傷及肺腑,是難得無色無味的毒藥,唯一的缺點便是中毒後反應強烈,若是救助及時,尚能保住性命,隻是……可能會留下永久性的病根。”

皇帝眸光一沉,冷冷地轉頭看過去:“什麼病根?”

“這……”齊太醫猶豫道,“個人的體質皆有不同,微臣也隻能等文宣夫人醒後,才能有所判斷。”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朕不懂什麼毒性藥理,隻是先說好,若是文宣夫人傷到了哪兒,留下什麼病根,朕會儘數償還到你們身上,知道麼?”

太醫麵色一凜,急慌慌地都跪了下來:“臣等定儘全力而為,保文宣夫人無恙。”

不耐煩地揮手將他們都打發了下去,偌大的殿內,隻剩了他和喬虞兩人。

皇帝抬眸看了一圈周圍,奇怪了,往日怎麼沒發現靈犀宮這樣空蕩蕩呢?隱約有幾縷寒風從門縫窗欞等縫隙處穿梭進來,浸得人全身連著心裡都是涼颼颼的。

他想了想,又揚聲讓宮人們背上一盆炭火放在屏風外。

“你啊。”皇帝眸色漸漸柔和下來,望著喬虞安靜恬然的麵容,笑言中夾雜這一絲無奈,“沒心沒肺地過了幾十年,偏偏同朕犟起性子來。”

他輕輕拉住她交疊放在被褥上的小手,柔軟細膩,這麼多年下來,倒像是養成了習慣似的,哪怕她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尚未脫離險境,隻要握住她的手,捏一捏,熟悉的觸感就能讓他的心平靜安定下來。

“朕知道你舍不得景諶,”他放輕了聲音,渾厚低沉的嗓音徹底收斂了威勢,溫聲細語中暗藏著柔情千轉,仿若深藏於窖中百年的名酒,乍一開封,這醇厚的酒香都能把人給迷醉了,“可兒孫自有兒孫福,比起景諶,到底是朕更重要些,是不是?”

“你以前也說過,孩子們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到最後,你還不是隻能同朕葬在一起?”他略帶薄繭的指腹輕柔地劃過她的臉頰,“早些晚些又有什麼關係,你倒好,還同朕生起氣來,”

語氣中摻雜了些玩笑意味的責怪。

皇帝確實是懷疑她的來曆,畢竟謝徳儀所交代的言論實在太過驚世駭俗,饒是他都估摸不準這會對他,對大周產生什麼影響。

所以他不能冒險啊。

即使知道喬虞本質不是個貪圖權勢的性子,她陪著他這麼些年,從沒將手伸到前朝去過,即使景諶長大了正是出宮入朝,她還是這樣清清淡淡,毫不關心。

這不是裝模作樣,更不是揣摩著他的心思有意為之,皇帝洞察分明,她就是這樣的性子,說放肆,在他麵前從來不曾在乎過規矩,想一出是一出,可對外又比誰都守分寸,不該越的線從沒觸碰過。

從情感上說,皇帝是相信她的,可惜,他身上背著的是大周國運,是天下黎民,哪怕存在那一絲隱患幾乎不可能發生,他還是不能放任。

皇帝想著,他年長她許多,之後也不知還能有幾年壽命,這些年就隨著她去吧,她想要什麼就給,想做什麼就由著她做,暢暢快快的活痛快了,到時候,讓她陪著自己走,或許就不會有遺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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