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1 / 2)

皇貴妃 卿隱 10128 字 3個月前

六月,大梁在與西戎決定性的一戰中大獲全勝,這幾乎昭示著朝廷已經完成了西擴的戰略目標。同時也昭示著皇權得到了進一步的鞏固。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大梁將進入與民休養的階段。

就在這西北戰事大捷、舉國歡慶的時候,深宮裡的聖上在毫無征兆下突然就下了一道旨意,而這道旨意就如一滴水滾入了熱油裡,幾乎瞬間炸翻了朝野上下的文臣。

一連五日,朝中眾文臣聚集在大梁門前請命,跪請聖上收回成命。

勤政殿,聖上凝目掃過那厚厚一摞群臣的請命書,問道:“今日在大梁門前哭殿的文臣有多少?”

徐世衡回道:“有大半數了。”

“領頭人是誰?”

“禮部侍郎馬賀,攜翰林院一眾編修。”

聖上頷首,隨手翻過那馬賀單獨上奏的請命書,一目十行掃過。

“馬賀素會做文章,這通篇下來典謨訓誥引經據典,深文大義振聾發聵,恨不得讓人反躬自問,那亡國之禍可要逼近眼前。”他移開目光,淡聲,“可惜了,文章做得再好,也不過是大言欺人。”

徐世衡無聲俛首。

聖上看他一眼,道:“說來你當日的建議不錯,沒了文臣推崇的美姿儀,那文雲庭老實多了,如此倒也免叫朕為難。否則今個這種場麵,他們少不得要推他出來打頭陣。”

正在此時,殿外有宮人通傳,內閣首輔高儒源求見。

聖上看向殿外,著人宣他覲見。

高儒源趕緊整整官帽,麵上難掩憔悴的進殿。

“聖上,臣已轉述了聖上的旨意,可那些大臣們還是不退。馬侍郎等朝臣說,自古有‘武死戰,文死諫’一說,不能請聖上收回旨意,他們寧死不退。”

“好一個文死諫,他們說的好啊。”聖上歎道,“這是非要給朕按上個昏庸無道的君王名聲。以死來給朕諍諫,敢情在他們眼裡,朕可比擬那夏桀商紂了。”

“聖上明鑒,馬侍郎他們隻是一時激憤,斷不敢有此意。接連五日,已經有老大臣堅持不住暈厥,輿情憤然,實不利江山社稷穩固。臣伏乞聖上能稍加安撫,暫平輿情,免教事態擴大。”

高儒源苦著臉懇求著,滿心疲憊。

自打文元輔下台,而他被推上這個位置後,這六年來,他簡直可以說是在這個位置上丟了一半的命了。身為元輔,他有責調濟聖上與百官間的關係,維護大梁朝的秩序運轉。可這些年來,聖上與那文臣間的關係就沒怎麼升溫過,時不時兩方便會因政見上會有些大小衝突,這就需要他不斷的居中調停。

以往倒也勉強能應付,可這次不一樣了,聖上冷不丁給他來了個大的。這簡直是想要將他另外半條命給送走啊。

聖上要駁正貴妃案的舉措,是讓他距那年貴妃案後,再一次的感到風雨飄搖。這一次的調停可是難於上青天,但凡一方不滿意,他就兩頭不是人,若是兩方鬨崩了,那得了他高儒源便是千古罪人。

“安撫?朕還不夠安撫他們?可用朕下個罪己詔來祭告祖宗,昭告天下?”

聽著禦座上那人不冷不熱的話,高儒源都要苦笑了,“倒不用聖上如此,臣自大梁門剛過來時,聽說了文淵閣剛傳出一篇《告貴妃書》。”

大殿裡靜了數息,傳來帝王深沉的笑聲。

“好的很,接下來應就是《討貴妃檄》,或許,還有篇《討昏君檄》在等朕。高元輔你這就去傳話,問問他們,是不是元平九年的十二君子不夠彰顯名聲,需要額外添上元平十六年的二十四君子。”

“聖上息怒。”

高儒源大驚,真惹急了這位手腕強硬的聖上,隻怕其真能做出血染大梁門的事。

“去問。再傳一問,駁正舊案是打他們文臣的臉,不駁正卻是打朕的臉,難道他們文臣的臉麵是臉麵,朕的就不是?還是說,所謂的維護大梁皇室的規矩體麵,隻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傳訊此兩問,令他們即刻答複問題。”聖上沉目掃了眼殿外,“另外,傳禮部侍郎馬賀來勤政殿前跪著。”

事態嚴重,高儒源幾乎是一出了大殿,就趕忙小跑著去坐上轎,急令人抬轎奔去大梁門。

這一路上他擔憂又疲憊,同時又暗暗在心裡將那馬閣老罵個半死。當年文元輔下台後,任誰都知這檔口內閣元輔位置就是燙手山芋,不好乾。馬閣老不想接這燙手山芋,於是就利用自個的威望反將他給拱上了位。

這六年,當真害苦了他。

到了大梁門,儘管高儒源將聖上的話修飾再修飾,可群情還是很激憤。

最激動的莫過於修撰本朝曆史的編修們,聖上一意孤行堅持要重修史實的舉動,在他們看來,這是對他們極大的不信任與侮辱,簡直比殺了他們都難受。

“煩請高元輔轉告聖上,吾等身為史官修撰本朝史實,記載在冊的每一個字都考證紀實,絕無半分私心!若聖上非要扭曲史實,一意孤行,那吾等也不懼做那二十四君子,以死來正乾坤,捍衛史官尊嚴!”

高儒源臉色灰敗的離開,之後又一臉菜色的回來。

帶回來的是聖上的一句話——“元平十六年沒有二十四君子,唯有二十四佞幸。”

有編修直挺挺的被氣死過去。

幾個脾氣大的老大臣圍著高儒源指著鼻子跳腳罵,罵他不作為,隻會八麵玲瓏做和事老,一副佞幸做派。

高儒源有苦說不出,隻恨自己不能撂挑子不乾了。

這場君臣的對峙從六月一直維持到七月。

期間逢三六九的大朝議都休了,不過那些文臣們還是每日按時來大梁門點卯,當然是換著班的來跪,否則一波人一跪就是一個月,人就得跪廢了。

要說有什麼影響,那當屬司禮監與文淵閣的公務繁重了起來。每日裡,他們要從海一般的題本奏本中選出重要事宜,呈上禦前。

到七月中後旬,文臣們的氣焰有些萎靡了,半數是源自聖上這些時日對他們的冷處理,半數是源自每六年一次的京察要開始了。

這京察是大範圍的考核,針對的是在京所有官員以及各地的巡撫,一旦京察考核結果為下下等,那無論何等官職的官員都必會遭到降級或罷免。

有文官便有些坐不住了,去大梁門跪請的心態也不時那麼堅定,對那公正居中調停的高儒源的態度也有緩和的趨勢。畢竟曆來考核的主官是內閣首輔。

前朝這會到了君臣博弈的關鍵時刻,而此時的後宮也有大事發生。

嵐才人發動了。

大概是禁足的那半年來她擔驚受怕,吃穿用度上又跟不上,所以導致這一胎她提前發動的。滿打滿算,大概是懷了八個來月。

民間都有七活八不活的說法,所以她的這一胎後宮上下全都關注著,各自心裡是如何想的,怕也隻有自己清楚。

“皇後娘娘去了永和宮,隨同的還有那兩位有皇嗣的妃子,再就是有幾位湊熱鬨的妃嬪一道隨著過去了。”

於嬤嬤熬了紅糖水端來時,順道說了那永和宮此時的情形。

文茵舀著糖水抿了兩口,道:“自打皇後上個月解了禁足後,我瞧她比從前沉寂了許多。”

“何止呢,如今穿戴樸素,甚至妝都不上了,人瞧著消瘦萎靡不少,由此看這三月的禁足給了她不小打擊。”

“受過打擊或許她就想開一些東西。”文茵看向殿外,“她此行去永和宮,隻怕不單單是去坐鎮。”

“娘娘是說……”

“嵐才人位份低,不足以養皇嗣。除非她能一躍升至嬪位,當然這種可能性極低。”

文茵端過碗將剩下的糖水喝下,緩了緩,方道:“而中宮,無子啊。”

看來皇後是想通,不再奢求自己有寵有親子,便隻能退而求其次,抱養皇嗣於膝下養著。

若嵐才人此番生的皇子,那日後這皇子記在中宮名下,便是嫡子。

皇長子與嫡子,這日後的後宮怕另有一番爭奪。

不過,又關她何事呢。

這夜文茵梳洗完躺下時,於嬤嬤站在榻前反複的整理被褥,明顯的心神不寧。

文茵往內寢外看了眼,方柔聲安慰說:“又不是每月都準,總有遲個一兩日的時候,應該明日就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