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反派是敵國皇子(十五)(1 / 2)

視線昏暗下, 其他感官的感知能力被無限放大。

顧西宇能隱約看見尉遲延披著黑暗緩步走到自己身前,對於他輕輕撲到自己身上的氣息卻非常清楚。他挺直著背站在原地,午夜忽然醒過來的朦朧慢慢散去, 倒沒受到尉遲延那裡傳來的壓迫感影響,隻有些好奇他怎麼突然如此。

這具身體纖細的手腕忽的被另一隻暖而有力的手緊緊抓住,骨肉遭到按壓的痛感讓顧西宇輕輕皺了下眉頭。他沒有掙脫,隻又耐心地問一遍:“什麼事?”

鉗製住他手腕的力道更大了。

“你和我在一起, 說的哪句話才是真實的?”尉遲延的聲音壓得很輕,仿佛隻是隨口喃喃, 可顧西宇愣是聽出了底下的倉皇。

尉遲延沒有等他回答,也沒有將他放開, 又接著說:“天下之大,想有個真正能交心的人卻如此之難。”

幾乎每個接近他的人都有不純的目的,能夠相信的沒處多久就被上天收走了性命,以為可信的……到頭來卻是他的敵人。

在十二三歲之前, 他曾經還是對自己偏心的母妃抱有那麼點期待。他認為自己身體有先天上的殘疾,所以被討厭是應該的。為了彌補這些, 他就需要在其他事情上做得更好, 表現得更加懂事, 也不要去嫉妒自己的親弟弟。

可是他卻發現自己做得越好,母妃待他的態度就更加惡劣, 厭惡二字毫不掩飾地寫在眼裡, 當時的他十分不解。後來,母妃偶爾會有突然對他態度好轉的時候。

“延兒,這是禦膳房今日蒸的糕, 是我特意讓人給你送來的。你不是向來最喜歡這些甜食嗎?”小尉遲延看著平日裡難以見到, 總是和他特彆疏遠的母妃難得對自己露出慈愛的笑容, 溫柔的話語,受寵若驚。

高興,自然是有的。

母妃當時在他房院裡待了小半天,見他吃完好吃的東西,摸了摸他的頭說:“延兒今日可開心?”

少時單純的尉遲延點著頭:“開心。”

溫婉漂亮的女人哄著他:“那待會兒能不能幫母妃一件事?”

尉遲延雖不解,但隻要能讓自己母親高興的事,他肯定答應:“能!”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是弟弟尉遲晟不小心在宮裡闖了禍,不僅弄壞了南疆剛進貢來的琉璃珍寶,還傷了護送貢品的南疆使者。皇帝之後前來質問,母妃把他推出去什麼都認罪,幫弟弟認下所有的錯誤。

尉遲延最後挨了板子,還被罰一個月的禁閉,不僅得抄書,每日中午還得到禦書房前跪足一個時辰。

像這樣的事還有過好幾次,隻要母妃對他好,就是尉遲晟在外麵惹了事需要推他出去擔。次數多了,他也在那些落到自己身上的思過與懲罰中逐漸心寒,徹底對所謂的親情死心。

有了母妃如此明目張膽的偏愛,尉遲晟也看不起他,常常嘲笑他這個哥哥:“你定是罪大惡極之人,所以生來才會不完美,注定要遭人欺辱,永遠隻能是個下位者!”

然後他認識了慕容恒。

慕容恒,是個挺有想法的質子。兩個人關係如今瞧著確實不錯,實則也是建立在能夠互利互助的情況下。

沒有哪個有野心的皇子會甘心在敵國當個安分的質子,慕容恒看穿了他對宮裡人的那份怨恨,知道他不希望遙國能夠太平,所以才會與他深交。雖說多數時候他對自己並無害心,因為利益的牽扯,兩個人之間的信任會比較牢固,但——

畢竟還是在互相有著小心思的基礎下,建立起來的情誼。

如今就連陳衛也……

尉遲延突然有點頭疼,原本串在一起的思緒像是斷線了那樣在他腦中散開,刺激著他每一根腦筋。

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究竟還有什麼他可以留戀的?他還在等什麼?明明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掌心處傳來的輕微扯動又喚回他些許神智,他知道自己應該要更用力去抓住那隻手,卻又有些不舍。

再用力可能就會把人傷著,把人傷著,他可能就跑了。

這是一個封建迷信的時代,所有人都覺得他瞎了一隻眼是因為曾經做過惡事才慘遭天罰。他從前會因為內心的感覺去懷疑荒謬的前世淵源,到後來已經快要被周圍人給洗腦,覺得自己也是個罪人。

直到現在,顧西宇又讓他重燃起一絲希望,妄想著自己其實也沒那麼該死。

尉遲延腦袋裡一片混沌,也鬨不清自己在想什麼,隻有著一種想至少把麵前人留在自己身邊的執念,開口的語氣裡,強勢中竟又透著一絲分裂般的卑微:“你想從我這裡取得什麼好處直說罷,隻要……”

“……隻要你能留下來就好。”

顧西宇被尉遲延這突如其來的異常弄得一怔一愣,遲疑間回想起尉遲延前陣子已經對陳衛起疑的事,心想他可能是發現了什麼。

他正思索著該如何回答才不會刺激到現在的男人,恰巧此時,客棧房外的長廊上響起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時輕時重,像是的瘋癲或思緒不清醒之人所踏出的虛浮步伐。

借著房外遠處傳來的微弱光線,顧西宇能透過這紙窗看見外邊兩道相互搭著肩膀走過的剪影。

瞧著像是一對喝得醉醺醺的好朋友。

“程兄,你嗝……今晚這頓飯吃得值,那些姑娘確實漂亮!”

“嘿,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要有什麼好事,肯定先同你分享!”

“改明兒咱倆定要再去一趟,我,我已經給香香說好了嘻嘻……”

“去去去,一定去。不過,今晚如此開心,不知我先前同程兄談的那樁生意……?”

“生意?沒問題!咱們現在就能接著談,當然,要是能有好酒可以邊喝邊聊就更好了!”明明已是半醉的人,卻依然滿心想著要繼續喝。

他那位友人也配合得緊:“當然當然,我先扶你回房坐著,馬上就讓人給送酒過來!”

慢慢遠去的聲音同時也被尉遲延給聽了進去。

顧西宇隻覺得他好像忽然清醒了幾分,於昏暗中準確無誤地撫上他的臉頰,另一隻手則是有些眷戀地在他腰側輕捏,語氣鄭重:“對,喝酒可以好好暢聊,能增進感情。”

於是,三更半夜,房裡重新亮起了燈火,桌上擺著尉遲延命人準備的果酒和杯子,表情嚴肅凝重。

顧西宇覺得他這副模樣比起聊天,更像是準備乾什麼大事。

話題還未開始,尉遲延就先自己喝了好幾杯,眼神暗沉渾濁。

顧西宇知道自己的體質不怎麼擅長喝酒,這具身體因為健康原因更是滴酒不沾,真要是像他喝得那麼狠,彆說會不會引起什麼毛病,就他那酒量肯定沒幾杯就醉了。

他內心多少有些惶恐不安,半醉的人很容易就鬨出那什麼酒後亂性。這具破身體真要是發生了什麼事……反正麵前這個家夥看起來就不是個會在那方麵的事情上憐香惜玉的性子。

幾輪下來,桌邊的男人終於察覺他是房裡唯一一個在喝酒的,眉頭一擰就親自倒了杯放到他麵前。

顧西宇沉默了一會兒剛想伸手去接,又見他把酒杯收了回去。

他的神態看起來倒是與往常無異:“不行,你不能喝,喝了傷身。”

顧西宇動作一滯,微微垂下了眼瞼,恰好遮住眼底淺淺驚起的波瀾。

尉遲延主動替他喝完,才把空酒杯再次放到他麵前,一本正經道:“你聞聞酒香就好。”

顧西宇:“……”

他低頭看了眼一滴酒都沒剩的杯子,趁著男人冷淡而過了什麼,但有件事絕對為真。”

“我喜歡尉遲延這件事,從前是真,現在是真,以後亦是如此。”

“你若問我想從你身上獲得什麼,如今我也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放我離開,讓我能夠去見他。”他現在雖然懷疑阿聞這個寨主就是尉遲延偽裝的,可能性也已經是九成左右。

但是在顧司令這裡,莫要說一成,重要的事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失敗率,他都不會立刻執行。

除非尉遲延親口向他承認自己的身份,也能夠得到宮裡人的證明,他才能……才能去配合他後續想做的事。

不知不覺間,男人的眼睛裡已經多了幾分被他放任著湧上的醉意。顧西宇見到他忽然輕輕笑了一下,嘴邊的弧度帶著不曾見過的溫柔,真心實意且又發自內心。

平日裡冷硬的家夥柔和下來,可真要命。

“想得到想要的,總要付出代價或是以條件做交換。”男人握著酒杯眯起了眼睛,唯一袒露在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邊朝他湊近邊說,“讓我親一下,同我睡一次,我就放你去找他,如何?”

顧西宇在他唇瓣與自己相觸前,先一步把他推開。

他從椅子上起身往後退了幾步,慍怒質問:“你做什麼?!”

顧西宇深吸口氣,努力裝出非常貞烈的樣子,瞟了眼邊上朝外的窗口冷聲道:“我說過,我不會和除了尉遲延之外的人做這些事。”

話已至此,這寨主若當真是大魔王,總該要承認自己的身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