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綰瑩白的指尖搭在裴柯的鼻翼間, 感受到那微弱的氣息,跳如鑼鼓的心勉強靜下來,她強迫自己收斂心神,垂首看著地麵上昏迷不醒的裴柯, 思考著如何將他救出去。
她與裴柯不過隻見了兩次麵, 可在薑綰的心中,裴柯這樣的少年郎君颯爽驍勇,一次又一次的救她於危難之中。
以往郎君剛毅的輪廓,如今卻是麵上蒼白一片, 墨色的深眸此刻闔著,不見一點神采, 薄唇也是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唇上有幾道裂紋。
薑綰拿出攜帶的竹筒,往指尖上倒了幾滴水,蔥白的指尖滴落瑩瑩水滴, 溫熱的指肚貼上裴柯蒼白的唇, 輕輕的塗抹著, 郎君乾裂的唇有了些許水潤。
昏昏沉沉的裴柯,隻覺得自己身處黑暗之中, 他努力的想要走出去, 卻找不到一絲光亮, 他的身子變得冰涼, 也越來越虛弱。
倏然間, 他聽見軟糯的幾聲,好似一個女郎在叫著他的名字,一聲聲像小貓兒叫似的,雖軟綿綿,卻傳進了他的腦海中。
隨即他感受到唇上的濕潤,還有那溫軟的觸感,他費勁的睜開雙眸,想要看一看來人。
濃長的睫毛半闔,薑綰注意力都在裴柯薄唇處,指尖還未來得及離去,突然間皓腕被人攥著,隻聽見低沉的一聲,“你在乾什麼?”
薑綰一喜,她明亮的眸子看向裴柯,“裴大哥,你醒了?”
不待裴柯回答,她又道:“ 你流了好多血,方才嚇我一跳,幸好你醒過來了。”
說完這話,看著自己的手腕被郎君有力的大掌緊緊攥著,指尖還貼在他的唇上,薑綰有些不好意思,細長的睫毛微微翹動,“ 你的嘴唇太乾了,我為你塗點水,沒有彆的意思。”
山洞裡光線暗淡,可女郎那瑩潤如雪的肌膚、還有梨渦中漾著的笑意,進入裴柯的雙眸中,原來是那個小姑娘。
裴柯剛想說話,感受到唇上女郎柔軟的玉指,他趕忙鬆開掌,放開薑綰的手腕,斂去心頭的那一絲不自在,墨眸望向薑綰,“多謝。”
薑綰淺淺一笑,“ 不謝。”
停頓片刻,她又接著道:“ 你傷的很嚴重,山腳下就是侯府的莊子,你若是不嫌棄,隨我去莊子上養病,可好?”
望著女郎如水的雙眸,裴柯費力的坐起身,隨著他的動作,他腹部間又滲透出幾股血跡,清峻的眉宇皺起,但隻是一瞬間,蒼白如玉的麵上再無其他神色,許是這些傷痛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 薑小姐,你回去吧,有人到處找尋我,想要拿走我手中的東西,我不想拖累你。”
“你這是什麼話,你救了我兩次,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怕你拖累我!”
薑綰神色認真,軟糯的聲音回響在山洞中,她扶著裴柯靠在山壁上,仔細看了一下他的傷勢,“你傷勢嚴重,你待在這兒彆動,我下山找人將你抬回莊子。”
說完這話,薑綰起身離去,沒走幾步,又返回來,在裴柯麵前蹲下,取下柳腰間的錦囊,她拉過裴柯的大掌,放入他的掌心,“這裡麵是一些牛肉乾,本來是我備著當零嘴的,眼下你先吃一點,補充些體力,還有這一竹筒的水。裴大哥,你在這兒等著我,我馬上就回來。”
交代完這些,薑綰再次起身離去,出了洞口,小心的掩好洞口的藤蔓,又撒了幾把沙土,遮掩著外麵草叢上的點點血漬,這才放心下山。
隨著薑綰的離去,山洞又再次昏暗下去,黑暗之中是一片靜謐,安靜的可以聽見山洞深處滴答的水聲,冰涼涼的洞裡隻他一人,恍若方才鮮活潤秀的女郎是他臆想出來似的。
裴柯垂首,看著掌心的錦囊,這才有一絲實感。
他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哪怕受傷再怎麼嚴重,也是他一個人挺過去,這次他已經做好丟了性命的準備,上天待他不薄,讓他遇見了那個小姑娘。
估摸著擔心他受傷虛弱無力,小姑娘貼心的將竹筒蓋子打開,錦囊袋口也是開的,見此,裴柯清冽的麵色露出淺淺的笑意,骨節分明的手指拿了一塊牛肉乾,放進嘴裡,鹹香的味道在唇中四溢,稍稍緩解了他身上的疼痛。
眸光又移到那竹筒處,這是小姑娘私用的東西,裴柯頓了頓,將竹筒蓋子合上,又吃了幾粒牛肉乾,依靠著山壁閉目養神。
沒過多久,洞口的藤蔓再次被打開,溫熱的日光照在裴柯的麵上,他稍稍睜眼,迎著瑩白的日光看過去,看到了薑綰玲瓏纖細的身姿。
薑綰進來山洞中,對著身後的兩個小廝道:“小心點,裴大哥受了傷。”
幾個小廝將裴柯抬到擔架上,毀去洞中留下的痕跡。
薑綰跟在他一旁,碰了碰他的眉頭,細眉微蹙,有些擔憂道:“ 裴大哥,你眉頭好熱,許是發燒了。”
裴柯不在意,墨眸看著薑綰,“不礙事,彆擔心。”
薑綰衝他淺淺一笑,應了一句嗯。
等到了莊子上,薑綰不欲驚動太多人,直接讓這幾個小廝將裴柯送到她的住處,又找來大夫為裴柯診治。
薑綰囑咐道:“王叔,此事煩請您彆聲張出去,還有你們幾個,無論誰問起,都不能說出去。”
薑綰口中的“王叔”便是莊子上的管事,他點頭道:“ 小姐放心,老奴知道,老奴也會管好手下的人,絕不會將此事聲張出去。”
薑綰這才放心,她轉身進了屋子,屋內傳來淡淡的血腥味,又過一會兒,兩鬢斑白的大夫走出來,“這位公子傷勢頗重,半個月內最好不要有激烈的動作,飲食按照方子上的來,待會兒熬一劑藥給這位公子服下,若是今夜出了汗,退了燒,便無礙了。”
激烈的動作?薑綰有些摸不著頭腦,她點點頭,“勞煩張大夫了,還請張大夫在莊子上待一夜,明日再看看情況,以防有什麼不測。落水,領張大夫去客房休息。”
張大夫跟著落水出去,薑綰進到屋子內,裴柯此時已經沉睡過去,墨眸緊閉,哪怕在睡夢中,仍給人一種毫不踏實、緊繃的感覺,森秀的眉頭微微皺著。
這樣俊美的郎君,此刻虛弱又蒼白,看上去像個小可憐,很容易便勾起薑綰的憐惜之心。
她不由得呢喃一句,克製住想要拂開他眉頭的衝動,“不知裴大哥到底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中?”
她掀開錦被想要看一看裴柯的傷勢,不料想,映入她眼眸的卻是郎君勁瘦的腰腹和胸膛,除了傷勢處纏著白色的繃帶,其餘地方不著寸縷。
估計是方才張大夫為裴柯醫治時,除去了他的上衣。
薑嬈兩靨忽的染上緋紅,她趕忙放下錦被,幾步出了屋子,沁涼的秋風吹到她的麵上,那股熱意消散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