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推門的力度並不算大, 然在這陰雨連綿的天氣中,除了嘩啦作響的雨聲,天地間靜謐一片,雕花門咯吱的聲響, 打破了安靜和閒適。
沁涼的秋風摻雜著瓢潑的雨水趁機鑽進屋內, 燭台上明亮的燭光忽的搖曳起來,薑嬈抬眸望著晏安進來的身影,郎君的鬢發和錦袍上沾了些許水汽,有些霧蒙蒙的濕潤, 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清冷幾分。
薑嬈笑吟吟的走向晏安,拿著帕子擦去他鬢發上沾落的雨滴, 語氣中透露著關懷,“ 表哥, 下這麼大的雨,你怎的來了?”
晏安漆色的眸子看著薑嬈瑩白的玉麵,冰冷的唇輕啟, 少了幾分往日的溫度, “我來給你送信。”
薑嬈接過他手中的信, 麵上的笑意更濃,她並沒有察覺到晏安那隱隱的幾分怒意, “ 可是母親的來信?表哥你快進屋坐。”
走了幾步, 並不見晏安跟上來, 薑嬈有些不解的轉身望去, 看著晏安沒有什麼表情的麵色, 她探究的問道:“表哥,你可是不開心,誰惹你生氣了?”
薑嬈妍姿淺笑的明媚笑顏進入晏安的雙眸,晏安直直的看著她,想要在她麵上看出些什麼,沉默了片刻,晏安出聲,“你方才的那番話我都聽到了。”
薑嬈的笑意凝在唇角,細長的睫毛翹動幾下,看著晏安這幅神態,她便知晏安定是誤會了她的那番話的意思,她想出聲解釋些什麼,卻又覺得有些無可奈何,這本就是尋尋常常的一句話,沒有什麼可解釋的。
玉麵上的笑顏消散,薑嬈清透的眸子直視著晏安,“ 所以呢?表哥你想說什麼?”
晏安在感情一事上並沒有太多的經驗,他也不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隻是再怎麼聰慧睿智的郎君,遇到感情的事總是不免“當局者迷”。
他是世家郎君,想要做什麼事情、得到什麼東西都很容易,也有不少的女郎想要博得他的青睞,從來都是他要或是不要,而不是自己淪為被挑選的那一方。
外人總是以為他溫文爾雅、君子端方,其實他也有屬於世家公子的隱隱風骨和高傲。
當聽到薑嬈口中“二表哥是最合適的人選”的這句話時,晏安不免覺得自己尊嚴、麵子和赤誠之心好似被踐踏了。
沉默的氣息在兩人之間蔓延,晏安想要探個究竟,他知道,即便薑嬈真的如挑東西似的挑挑揀揀,將他當做最合適、最滿意的人選,其實他也沒有什麼資格來生氣,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諒解的。
隻是,一貫理智的他,此刻卻有些失控,他執意的將事情道出來,好像是要證明些什麼似的,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如此心儀一個女郎,難免有些患得患失、把握不好尺寸,總覺得他與薑嬈感情不能過分摻雜那些世俗的東西。
他可以理解,然一時卻無法接受,他不想就這麼沉默的埋進心中,他想要得到一個回答。
涼唇再次輕啟,晏安看著薑嬈清澄的雙眸,“姑母給你的那封信,我無意之中看見了幾句,我知道,在南陽時,你對我並未有任何男女之情。嬈兒,你為何告訴姑母你心儀我已久,還想要嫁給我?”
薑嬈張了張唇,竟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誠然,這番話確實是她對晏氏說的,當初夢見淮陰侯即將來到南陽城,為了規避夢中之事的發生,她才想了這個法子。
如今她要怎麼對晏安解釋,那不成將這個夢告訴他嗎?
可是夢境本就虛無縹緲,沒有絲毫憑據,再加上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預知夢了,唯有的那幾次預知夢如今看來更像是黃粱一夢、周公夢蝶般,讓人摸不著頭腦。
即便說出來,恐怕晏安也不會相信她的說辭,反倒是覺得她在故意編造借口。
薑嬈出了聲,“ 不錯,這番話確實是我告訴母親的。之所以來到開封,我也確實是有原因的。”
晏安窮追不舍,“什麼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薑嬈再次沉默,眉頭微蹙,這讓她怎麼開口。
兩人之間的氣氛愈發沉靜,薑嬈思忖著該如何將事情說出口,其實這一切的緣由,隻因起初那幾個預知夢。
晏安看著薑嬈長時間的沉默,有些自嘲的一笑,“這個原因不能告訴我嗎?”
在這一會兒的時間,晏安看著薑嬈糾結、不知該如何解釋的模樣,更加誤會了什麼,以為一切都與他猜想的差不多,是以薑嬈才無法說出口。
自嘲的笑意掛在唇角,晏安神色更加冰冷,“你先是告訴姑母你想要嫁給我,方才又道我是最合適的人選,我猶記得之前你還向我打聽開封其他的郎君。所以表妹你選來選去,最後選中了我晏二郎,是嗎?”
聽到晏安這番話,薑嬈氣極反笑,恍如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她冷笑一聲,兩瓣朱唇道:“在你心中,便是這樣看待我對你的情意的嗎?”
“不錯,我起初確實起過挑選如意佳婿的心思,可沒過多久,我便答應你不再有這樣的想法,自此從未再起過這樣的念頭。我真的是沒有想到,我隨便出口的一句話,如今你竟拿來懷疑我、指責我。那是不是以後我在你麵前說的每一句都要深思熟慮,省得再讓你多想。”
薑嬈越說越委屈,陷入情感糾紛之中的男子和女子總是不容易心平氣和、理智的看待問題。
並且晏安一進來就板著一張臉,說話也是冷冰冰的。以往薑嬈和他在一起時,晏安不管是打趣她、還是與她說笑,麵上總是掛著慵懶隨性的笑意,對她散發著柔和的溫度,從來不曾對她如今日這般冷漠。
看著這樣冷淡的、陌生的晏安,薑嬈一時難以接受,隻覺更加委屈,晏安喜歡自己的時候一副好臉色,生氣了又冷冰冰的換了一副神色。
聽到薑嬈的那番話,晏安身子突然僵硬起來,他心頭湧上一股悶燥,“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故意曲解你的話,我隻是想要問個明白。”
薑嬈委屈巴巴的眼眶微紅,她也是第一次對男子動心,最是難以忍受晏安質疑她的情意,說出口的話也不免重了幾分,“你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喜歡我薑嬈的郎君不止你一個,我若是一心謀算著你,想要故意攀高枝,我何必與你晏二郎在一起!”
愛情總是讓人盲目的,沒有哪一個郎君喜歡聽到這樣的話,尤其是拿自己和彆的郎君比較。
晏安心頭更加煩躁,嘲諷的笑意掛在臉上,“所以你如今是嫌棄我,想要找尋更好的如意郎君?認為我晏二郎配不上你樂安縣主了?”
看著晏安這樣冷冰冰的神色,薑嬈就生氣,她咬著唇,不甘示弱,故意刺激晏安:“ 不錯,我就是你嫌棄你。程三郎溫柔,三皇子又有權勢,他們可不會這般曲解我的意思、故意揣測我的情意,也不會冷淡淡的衝我發火。”
晏安冷笑一聲,漆色的眸子好似冷冽的寒潭,他深吸一口氣,“ 我比不上他們?我對你發火?你就這麼喜歡程三郎和三皇子?”
薑嬈氣的喘了幾口粗氣,胸前圓潤的弧度上下起伏,“是,他們都比你好。”
她平時看著柔婉淑雅,可畢竟是嬌養著長大的,從小到大不曾有多少人對她說過這般重話、惹她生氣,是以薑嬈一生起氣來,便有些不管不顧的回擊過去,也要讓晏安嘗一嘗被人誤會、氣衝衝的滋味。
“好,好極了!” 晏安麵如冰霜,他冷笑一聲,“你若是不願嫁給我,心中還裝著其他的男子,我這就去宮中求陛下收回賜婚的旨意,我自是不阻攔你與其他男子在一起。”
“ 有本事你現在就去。” 薑嬈氣的麵色通紅,眼眶一片緋紅,“ 明明是你故意找事在先,你的一切揣測都是無中生有。如今還說出這麼過分的話,什麼我心中還裝著其他男子?我看是你嫌棄我才對吧,是你後悔和我在一起了。你就是看我父親、母親不在我身邊,故意欺負我!”
麵對薑嬈這一通指責,晏安冷漠的麵上有些無奈,“ 我沒有這樣想 。”
薑嬈眉眼更加冷淡,“你沒有這樣想,那又為何憑空來指責我?我以為,你應當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的。”
晏安鴉青的長睫翹動,他知道自己今日的怒意來的好沒道理,卻又因著大男子主義作祟,一時拉不下臉麵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