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灑在薑綰的身上, 她的長發如雲,柔順的搭在細肩,在日光的沐浴下泛著燦燦的光,恍若流光溢彩的綢緞。
女郎眉眼如畫, 鴉青的細睫好像一把小扇子, 潤秀的氣質又似溪畔的蘭花,花姿婀娜,靈動沁人的幽香不濃烈,卻無處不在, 餘香嫋嫋,讓人無法忽視。
望著這樣的薑綰, 裴柯握盞的掌不由得收緊,將眸光從薑綰身上移過去。
他一直都是獨來獨往, 身上背負的任務太多。
可在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麵前的女郎含笑, 他也會心中歡喜許多;麵前的女郎蹙眉, 他會忍不住想要逗她歡快起來。
在莊子上待了近半個月, 朝夕與他相處在一起的,隻有薑綰一人, 在不知不覺中, 薑綰似無痕的碧水, 已然融進他的生活之中。
裴柯的目光又移到薑綰麵上, 這樣的女郎, 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她是侯府小姐,出身高貴,日後應該在南陽城找一個家世相當的郎君,閒適安穩的度日。
而他養好傷後,便會繼續去完成身上肩負的任務。
他與她的交集,隻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內,隻在這個偏僻寧靜的莊子裡,似浮萍般散去,此外,再無其它。
感受到裴柯的視線,薑綰將信放進信封裡,她並不知裴柯心中所想,軟糯的道:“好想姐姐快點回來啊,我與姐姐已經四個多月沒有見過麵了。有人謀.害姐姐,希望早日找到背後之人,也希望姐姐不要再遇到這些危險,平平安安的,也不知姐姐在開封過的怎麼樣。”
說著她短歎一口氣,嘴角垂下去,“姐姐與二表哥定了親,日後都要留在開封城,我與姐姐相距這麼遠,見一麵都不方便。”
薑綰單手托腮望著裴柯,水盈盈的眸子中有些好奇,“裴大哥,你說,開封城是什麼樣子的啊?”
裴柯的視線落在女郎身上,“ 開封,看上去金碧輝煌,每個世家郎君、貴女都是光鮮亮麗的,可是,有些人私下裡宛若渾濁的臟水,隻要有權有勢,便可以為所欲為,將他人的生命踐踏在腳底。你姐姐遭人謀算,背後之人必定勢高權重。”
裴柯修長乾淨的手指放在石桌上,握著的茶盞中,細嫩青翠的茶葉尖兒蕩起漣漪,打著漩兒遊來遊去,“不過你也無需太過憂愁,你姐姐是侯府小姐,如今又是陛下親自封賞的縣主,你外祖家晏氏,在開封亦是頗有威望。誰想要拿捏你姐姐,總要好好掂量一下才行。”
薑綰點點頭,鬆了一口氣,她眼波掃上裴柯的麵,趁機問道:“裴大哥,你對開封這般了解,你是開封人士嗎?”
裴柯默了片刻,養傷的這一段時間裡,薑綰從不曾問他任何私密的問題,也不曾向他打探家住何處、如何謀生、因何受傷。
哪怕對他一無所知,薑綰還是不曾對他有什麼防備之心,總是笑吟吟的叫他一聲裴大哥。
他薄唇吐出一個字,“是。”
“那你何時回到開封?”
裴柯回道:“ 養好傷後,我便與同伴一起離去。”
薑綰倏地心中一沉,原來裴大哥是開封人,不會長久的留在南陽。
薑綰咬著唇,繼續試探著問道,“那,裴大哥,你家中可還有其他人?”
說完這話,她的兩頰唰的一下染上紅暈,靈動的眸光也有些掩不住的羞意。
裴柯心頭一動,深邃的眸子注視著薑綰,終是回答道:“家中隻我一人,家父家母已逝去多年。”
薑綰猛地抬眸看著裴柯,她濃長的睫毛眨了眨,有些歉疚道:“對不起,裴大哥,我不應該提到這個話題的。”
“無妨,我又不會像你這般哭鼻子。” 裴柯搖搖頭,他難得的說了一句玩笑話,唇角揚起好看的弧度。
隨著這一笑,裴柯眉眼的清峻淡薄一掃而光,整個人顯得柔和起來。
“我才不愛哭鼻子呢!” 薑綰趕忙否認道,她澄淨的眸子滿是笑意,笑盈盈的看著裴柯,“這才對嘛,裴大哥,你應該多笑一笑,笑起來更好看。”
聽到這話,裴柯輕咳一聲,他垂下首,視線到處遊離,耳尖忽的泛起紅。
難得看到裴柯這副手足無措的模樣,薑綰眸中笑意更加明顯,裴大哥害羞啦。
這座莊子比較安靜,平日無人上門打擾,除了那些管事和伺候的下人,便隻有裴柯與薑綰兩人。
他們經常坐在爬滿紫藤的架子下,眼下已是深秋,紫藤蔓上自是無花,但仍舊青蔥一片,偶或有蜂蜜和蝴蝶在上頭嬉鬨。
旁邊石桌上擺著茶盞、果脯和糕點,裴柯手中捧著書,薑綰依在靠椅上,閉目養神,聽著裴柯低沉的聲音念出書上的內容,有時是一些詩經,有時是一些遊記和話本子。
閉著眼的時候,會放大其他感官,郎君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含著磁性,低醇又清透,一字一句進入薑綰耳畔。
她白皙的耳.珠一下子生了熱意,每一個字好像觸碰在了她的心頭。
郎君醇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薑綰的注意力不在話語中的內容,她的心口好像揣了一隻小鹿,怦怦跳的很快。
她在腦中勾勒著對麵郎君的輪廓,裴大哥長的好看,聲音也好聽,又驍勇偉岸,這樣的郎君,能給女郎安全感。
也不知,裴大哥喜歡什麼樣的女
子?
天色昏暗,裴柯回了房間,他在床頭看到了一隻玉白的明月璫,應是薑綰不小心落在這裡的。
寬厚的大掌撿起那隻明月璫,冰涼的觸感傳到他的手心,他眸光一閃,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薑綰耳畔的耳墜微微搖曳的模樣,耳墜通體瑩潤,卻比不過女郎頸項和臉頰白嫩的肌膚,那長長垂下的玉墜,每一下都能晃花人眼。
裴柯收斂心神,將瑩白的明月璫握在手心,他去往薑綰的房間,想要歸還於她。
屋門前的侍女不在,不知去向了何處,裴柯輕輕叩了兩下門,沒有聽見什麼應答聲,他思忖片刻,抬腳走了進去。
牆角的銀爐發出幽幽的香,沒走幾步,郎君長身玉立的身姿呆愣在那裡,女郎曼妙的身姿透過玉刻雕花屏風顯露出來,屏風後麵水煙嫋嫋,看樣子女郎剛剛出浴,正在穿衣。
纖細的柳腰,修長的如春筍般的臂腕,雖然看不真切,但有著這一層屏風的遮掩,反而更增添了幾分朦朧美。
氤氳的水汽,精致好看的女郎,好像畫中仙一般,讓人忍不住上前看個究竟。
裴柯墨色眸子加深,好似滴進去了一滴墨汁,他握著明月璫的大掌收緊,半闔著雙眸,轉身朝外走去。
隻是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紫檀木小幾,發出沉悶的一聲響,裴柯腳步一頓,隨即又加快了步伐,出了薑綰的屋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屏風後的薑綰穿好衣裙,襦裙貼身,勾勒出她的細腰,鬢發有些濕潤,披在後背,發尾綴著晶瑩的水滴,兩靨泛著沐浴後的微紅,好像春日的桃花般嬌美。
她聽到聲響,趕忙從屏風後出來,卻看不到任何身影,她又走到門口往外探著身子看了幾眼,仍然看不到什麼身影。
薑綰搖搖頭,沒把這聲聲響放在心上。
裴柯快步回到屋子中,他拿起茶盞猛灌了幾杯涼茶,燥.熱的心頭這時才得以冷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