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拿著雪團圍攻晏三郎一人, 紛紛揚揚的大雪中,女郎鼻尖凍得紅紅的,好像晏安送給她的那隻小兔子,眉眼也彎成了月牙兒, 雪粒浮在上麵, 眸子濕漉漉的,惹人憐愛。
溫柔的大掌將薑嬈的素手緊緊包裹,感受到薑嬈的雙手有了暖意,晏安拉著她回到書房。
軒窗外寒風凜冽, 屋內薑嬈正在插花,有盈盈暗香浮動, 哪怕換上了冬衣,也絲毫不顯得臃腫, 長長的裙裾在女郎的腰間收束,露出她嫋娜娉婷的身姿。
“ 嬈兒,姑父姑母再過四五日就要到開封了。” 薑侯爺和晏氏的信先一步到達晏府, 晏安將信遞給薑嬈。
恰好已插好了花, 薑嬈接過信立即看起來, 她唇畔浮起嫣嫣的笑。
晏安在一旁看著她,不由得清雋的麵上也湧現笑意。
他穿著銀白的錦袍, 領袖處紅絲鑲邊, 這一抹紅倒是相得益彰, 越發顯得晏安眉眼俊美, 風雅慵懶, 如山水般清明朗秀。
薑嬈收起信,盈盈笑意浮現,“ 冬日趕路,父親母親可是辛苦了,等到了府上,可要好好休息一番。”
她熟門熟路的用晏安書房裡的筆墨,給薑侯爺和晏氏回了一封信,在信中約好屆時在城門口接應他們二人。
看著薑嬈娟秀卻顯風骨的字跡,晏安唇角又浮起一抹笑,這大半年來,嬈兒經常臨摹他的字跡,如今兩人的字跡倒是有了三分相似。
等薑嬈將信交給小廝送出去,晏安出聲,“ 嬈兒,你的鋪子和酒樓準備的如何了?”
“準備的差不多了,要不了幾日就要開張,剛好趕在冬天,在酒樓裡吃暖鍋倒是不錯。”
晏安稱讚道:“ 嬈兒這麼能乾,長的好看,又會賺銀子,能與你在一起,表哥真是三生有幸。”
薑嬈含嗔帶笑,“ 又在哄我開心。”
趕在薑侯爺和晏氏未到開封之前,薑嬈買下的鋪子和酒樓挑選個黃道吉日,正式開張。
俞昭、韓星憐等一眾貴女都去為她捧場,還有晏府的幾位郎君邀請各自交好的好友,為薑嬈宣傳。
胭脂鋪子的各類脂粉,如桃花粉、含香丸、玉麵膏等,薑嬈和做胭脂的師傅實驗了許多次,力求做出最好的產品。
而酒樓,裝飾的清雅彆致,專門接待女客,在這裡,一眾女子在一起吃暖鍋,說說笑笑好不快樂。
這是大祁第一家專門接待女客的酒樓,女子在這裡,不用過度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也不用擔心在男子麵前丟了麵,十分的悠然自在。
開張前三日,胭脂鋪子和酒樓打了不少折扣,自是引來了不少顧客。
好不容易歇下來,薑嬈為前來幫忙的郎君和閨女皆送上了謝禮。
如今韓星憐已為人婦,薑嬈看她氣色不錯,看來在俞家的日子很是令她舒心。
至於俞昭,薑嬈打趣的看著她,“ 昭昭最近格外忙碌,經常見不到你的人影,你有了意中人,就將我拋棄了。”
“非也,非也,我最喜歡的,還是嬈兒。” 俞昭笑著道。
薑嬈狡黠一笑,“這話若是讓我大表哥聽到了,他豈不是會吃我的醋?”
提起晏池,俞昭麵上有了些女兒家的羞意。
俞昭和晏池彼此有意,這出乎薑嬈的意料。
俞昭不如其他女子那樣柔弱溫婉,非常的獨立颯爽;而大表哥溫潤如玉,飽讀詩書,是典型的讀書人。
按理說,俞昭心儀的郎君應是英勇善戰的郎君,而晏池喜歡的女子應該如小橋流水般柔和。
可沒想到,性格迥異的兩個人,竟然走在了一起。
俞昭麵上的笑意柔和,“ 和他一起,非常的舒坦放鬆,他不介意我做男子打扮,尊重我的習慣和生活方式,我們倆也能聊在一起。我們倆既可以聊詩詞歌賦,也可以暢談天南地北,有說不完的話,和他在一起,一點兒也不無聊。我覺得,就是他了。”
能說出這樣的話,薑嬈可以看出來,俞昭和大表哥應該能夠繼續走下去。
俞昭能與晏池在一塊,薑嬈自是很高興,“在你未出現之前,大表哥恍若沒開竅似的,並不著急。在你回到開封之後,你們倆便看對眼了。可見,因緣是強求不得的,你們倆,是天生的緣分。”
“母親,兒子有心上人了。” 晏池下定決心,對著阮氏道。
阮氏麵上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這段時日,大郎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她為人母,也能看出自己的兒子身上的變化,心裡大致有數,“ 母親盼了這麼久,可算盼到大郎有心儀的姑娘了,是哪家女郎?”
晏大郎道:“俞家姑娘,俞昭,表妹和昭昭也互相認識,關係不錯。”
“俞姑娘?” 阮氏自然不陌生,“ 你可想好了?”
晏池篤定應道:“就是她了,還請父親母親為兒子提親吧!”
俞昭雖然行為舉止不是傳統的開封貴女,但阮氏挺欣賞這樣的女郎,俞府一門長年駐守西北,忠肝義膽,俞昭也是非常正直的姑娘。
最重要的是,大朗喜歡俞姑娘,強扭的瓜不甜,兩人走在一起,需得彼此有意,這才是最難得的。
阮氏的動作很利索,和晏仲和晏老國公商量後,第二日就讓媒人去俞府提親。
俞大將軍對晏池也很是滿意,他之前還擔心自己女兒和晏池性格差異太大,再著,大祁武將地位比不得文官,日後難免兩人會感情受損、矛盾叢生。
可他跟晏池相處幾次後,便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晏池溫柔體貼,沒有讀書人的迂腐孤傲,反倒是非常體貼尊重俞昭,對待他們這些武將,也沒有一點兒看不起。
眼看著大郎和二郎婚事已定,阮氏心裡十分舒坦,她眼下最盼著的,便是薑侯爺和晏氏來到府上。
“ 姐姐,我去裴大哥那裡看一看,看看他有什麼缺需的。” 薑綰對著薑嬈道。
薑嬈應下,叮囑一句,“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薑綰給裴柯做了幾件衣衫,他一個人照顧自己難免有不妥之處,身旁又沒有女子為他料理。
裴柯一人獨住,薑綰叩門幾下,沒聽見有所回應。
薑綰嘀咕著,“裴大哥不在嗎,可門怎麼沒有上鎖?”
她猶豫片刻,推開門進了院子裡。
這不是薑綰第一次來到這裡,等她進去屋子,“裴大哥,你在嗎?”
屋子中沒有火盆,刺骨的寒風透過軒窗灌進屋子裡,薑綰不禁打個了顫。
等她繞過屏風,徑直映入眼簾的便是裴柯裸露的勁瘦的胸膛,還有腰間流淌著血跡的傷痕。
裴柯聽到動靜,抬眼一看,不禁愣在那裡,隨即他反應過來,趕忙穿上寢衣。
“裴大哥,你又受傷了?” 薑綰顧不得害羞,十分擔憂。
“無妨,小傷而已,很快就好了。” 裴柯衝她淺淺一笑。
“你騙人,這才不是小傷呢!” 薑綰澄淨的眸子蘊著晶瑩的淚珠,“ 流了那麼多的血。”
“我來給你包紮。” 之前裴柯在莊子上養傷的時候,薑嬈便曾為他包紮過。
薑綰動作輕輕的,為他塗抹上藥膏,鼓著嘴在傷口處輕輕吹了吹。
女郎的手指細長又白皙,按在傷口處輕滑細膩,裴柯突然覺得傷口處的疼痛減輕了不少,有些酥.癢。
包紮過傷口,薑綰望著軒窗處灌進來的冷風,又看了一眼穿著單薄的裴柯,沒來由的湧上一股怒意,“你不冷嗎?”
“還好。” 裴柯薄唇吐出兩個字。
他習慣了屋子裡冷冰冰的,是冷是熱又如何,反正屋子裡隻有他一人,沒人陪著他。
聽到裴柯輕描淡寫的回答,薑綰心頭的怒火非但沒下去,愈發更甚。
她繃著臉關上軒窗,點上火盆,屋子裡瞬間有了熱意,又為裴柯倒杯熱茶,接著去灶房為他煎藥、煮飯。
裴柯感受到屋中融融的暖意,和方才那冰涼刺骨的屋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恍若薑綰一來到他身邊,就如和煦的春風吹拂著他,吹走了寒冷,吹散了他身上的傷痛。
薑綰端著湯藥進屋,將藥碗遞到裴柯手裡,唇抿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裴柯敏銳的注意到這一點,抬起漆色的眸子,注視著薑綰。
女郎的唇色很淺,如櫻花般粉嫩,平日與他在一起,梨渦中總是洋溢著蜜般的笑意,可這會兒,小臉兒繃得緊緊的,櫻唇也抿成了一條線。
裴柯意識到,綰綰在生氣,他隱約有種感覺,是因著他,薑綰才不高興的。
裴柯並不急著喝藥,他試探的問出聲,“綰綰,你不高興?”
薑綰不搭理他,直直的盯著桌麵,恍若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
她當然不高興,裴大哥這個大傻瓜,總是將自己搞的傷痕累累,她與他認識的時間不算久,便碰到他受了兩次傷。
裴大哥是個大混.蛋,他總是不會照顧好自己,受傷了還穿的那麼單薄,屋子也是冷冰冰的,絲毫不為自己著想,讓她也跟著擔憂、跟著難過。
女郎小小的一團,今日恰好穿著粉梅色的衣衫,而這會兒背著身子對著裴柯,宛若一個小花苞般嬌憨可愛。
裴柯眸色變得柔和,帶著點點笑意,他走到薑綰身旁,挨著她坐下,語氣低柔,“ 方才隻有我一個人,我覺得很冷,傷口處也很痛,可你一來,傷口處也不痛了,身子也不冷了。”
薑綰神色有所緩和,但她仍背著身子不看裴柯一眼,輕輕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什麼靈丹妙藥,哪有這麼大的威力!”
裴柯語氣仍是低柔醇厚,“我好久沒見到你了,方才便打算,處理好傷勢後,就去晏府找你,沒想到,你先來了。綰綰,見到你,我很高興。”
裴柯雖然沒有與其他女郎相處過,卻無師自通哄薑綰開心。
聽到這話,薑綰唇角不禁揚起,她極力壓著唇角,佯裝一副繃著臉的模樣,轉過身子看著裴柯,“ 你受傷了,不好好養傷,去見我做什麼?”
裴柯漆色的眸子總是冷冰冰的,可對著薑綰,卻是柔柔的,“不為什麼,隻是我想見你。”
“唰”的一下,薑綰麵色泛紅,再也繃不著,抿成的唇鬆開。
她收斂心神,清澄的眸子直直的望著裴柯,“為什麼想見我?”
裴柯並沒有回答她。
薑綰也不在意,她接著問道,“ 那,除了想見我,你還想要去見其他姑娘嗎?”
裴柯薄唇動了動,“ 沒有其他女子。”
“那你說,你為什麼隻願意去見我?” 薑綰循循善誘。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心裡裝著你,裴柯望著薑綰,在心裡這般想著。
與薑綰分開的時候,他總是想著薑綰,想著她一顰一笑,想著她喚著的每一句“裴大哥。”
“又不回答?” 薑綰作勢起身,“ 你不願與我說話,那我走了?”
“彆走。” 裴柯一把攥著她的皓腕,因動作太大牽扯到腰間的傷口,他卻像沒事人似的,眉頭一皺也不皺,緊緊的握著薑綰不放。
薑綰鼓著腮幫子,“你不讓我走,我問你話,你又不願回答,我留在這裡做什麼?”
“喜歡你。” 就在薑綰以為裴柯仍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突然出聲,“ 我想見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掩蓋情意是一件很苦難的事情,裴柯想要勇敢一回,不再自欺欺人,將自己的情意說出口。
薑綰愣在那裡,她終於聽到這句話了 。
她鼻尖酸酸的,眼眶微紅,晶瑩的淚珠流下。
不知為什麼,她就是很想哭。
看著薑綰落淚,裴柯有些手足無措,溫熱的指腹擦去薑綰臉頰上的淚珠。
是自己太唐突了嗎?他懊惱的道:“對不起,綰綰。你若是介意,就當我沒說過這句...”
“你再說一遍。” 薑綰打斷他的話,抹去眼角的淚,兩靨帶著盈盈的笑,“你再說一遍,我還想聽。”
裴柯一愣,忍不住笑出聲,原來是自己誤會了。
他目光誠懇的看著薑綰,不摻雜一點兒虛情假意,“綰綰,我喜歡你,在莊子上養傷時,就喜歡你了。”
“我也喜歡你。” 薑綰輕快的道,“喜歡你很久了。哪怕你之前拒絕過我一次,可我還是沒出息似的,忘不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