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您昨夜可是沒歇好?”
縷縷春光從軒窗流淌到屋子裡,遊玉將帳幔掀起,掛在兩旁的金鉤上麵。
她注意到薑嬈的麵色比以往多了些蒼白,眼眶也泛著紅腫。
繡海棠花帳幔一打開, 明媚的春光映照在薑嬈麵上, 女郎的麵越發顯得冷白,宛如剛被濯洗過的白色山茶花,透著幾分清冷脆弱。
薑嬈抬起青蔥的指尖揉著眉心,“ 遊玉, 備好車馬,待會兒去華神醫那裡。”
她夢見晏安中了奇毒, 藥石無醫,回到開封半年後殞命。
因著之前做的夢一一應驗, 薑嬈不敢對這次的夢掉以輕心,更何況夢中涉及到的是晏安,是她想要一輩子走下去的郎君。
夢中的晏安, 因著中毒, 身子孱弱, 如玉的麵容變得蒼白無神,他靜靜的躺在那裡, 臨死前也未能清醒過來一次。
薑嬈閉上眼,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夢中的場景。
不管這個夢是真是假, 哪怕隻有一絲可能, 她絕對不會讓晏安遭遇夢中的這些事情
除了夢中晏安逝去帶給她密不透風的悲痛之外, 薑嬈還有些懷疑。
夢中的晏安,因著陳邵殘存的部下,才中了毒箭。這個說辭,聽起來非常的可信,也很合乎常理。
可薑嬈知道晏安的性子,他做事沉穩得當,若當真有漏網的逆賊,晏安一定不會掉以輕心,而是會將這些逆賊一網打儘。
也就是說,在有漏網之魚的情況下,晏安不會放任自己處在危險之中的,一定會有提防。
再者,這個說辭也隻是石崇等人的猜測,他們根本沒有捉到真凶。
薑嬈隱隱有股念頭,她懷疑謀害晏安的,根本不是那些逆賊,而是另有其人。
華神醫,人稱“濟世華佗”,醫術高明,上了年紀後便隱居獨山,輕易不下山。
薑嬈兩年前遊獨山時,陰差陽錯間找到了這位華神醫的茅廬,自那以後她常給這位華神醫送些稀缺的藥材,投了華神醫的好。
薑嬈的父親薑侯爺,身上的沉屙舊疾,也是因華神醫給的方子,才醫治好的。
這次,薑嬈又來到獨山,“ 神醫,您可聽說過半夏悲這味毒藥?”
夢中晏安中的奇毒,便是半夏悲。
“半夏悲來自西域,藥性.劇.烈。” 華神醫鶴發白須,“ 老夫十幾年前見識過有人不幸中了此毒,故此,對這味毒藥印象深刻。”
“ 這味奇毒,如它的名字那樣,在半夏時節,效果愈發顯著。中此毒者,五經六脈儘數受損,全身劇痛,不久就會昏睡過去。然,哪怕是在不清醒的時候,中毒者也並沒有失去知覺。也就是說,中毒者雖然醒不過來,仍經曆著蝕骨的痛。”
華神醫接著道:“ 一般中毒者,昏迷不醒後的幾日便會喪失性命,這也算是一種解脫。但那些意誌堅定或者心有執念不願就此離世的人,會熬的時間更久一些。然,忍受的時間越久,這些人承受的痛也越大。”
聽著這番解釋,薑嬈雙肩微顫,攥緊手中的帕子,夢中的晏安昏迷不醒後,半年後才油儘燈枯,他該是何等的堅毅,又該是承受了多少無法想象的噬痛!
“神醫,此毒可有解?” 薑嬈尚還抱著一絲希望。
“無藥可解。” 華神醫搖搖頭,“老夫這些年並未放棄研製解藥,但沒有一絲頭緒。”
薑嬈的心不由得快速下沉,眸中湧上清愁,華神醫醫生精湛,卻也沒有法子解這味毒。
從獨山回去之後,薑嬈將自己關在屋中,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事情按夢中的軌跡發生,半夏悲無藥可解,這也意味著,晏安絕對不能中這味奇毒。
薑嬈匆匆寫了幾封信,一封寫給開封的晏池,托他留意開封有沒有哪位神醫可以解半夏悲這味毒。
另一封自是給晏安的,薑嬈在信中詳細寫了夢中的事情,提醒他多加提防。
即便寫了信,薑嬈還是不放心,晏安在淮陰,不久之後又要帶兵去泉州攻打陳邵,兩人距離遙遠,僅靠書信傳播太耽誤事情。
若是過不久她又做一些夢,未能及時通知到晏安,導致晏安仍經曆了夢中的事情,那便為時已晚。
思及此,薑嬈清亮如水的眸子變得堅定,“遊玉,給我收拾些適合去南方穿的衣服,不要帶太多東西,平常的用品就好,動作一定要快。”
遊玉訝異的問道:“小姐,你要去南方?”
薑嬈起身,“是,我去找父親母親,你趕快收拾行李,明天咱們就出發。”
薑嬈記得很清楚,夢中大軍凱旋是在仲夏時分,也是那個時候晏安中的箭毒,如今已近孟夏,留給薑嬈的時間不多了。
她無法眼睜睜看著晏安可能會遇到危險,也無法心安理得的留在南陽等晏安歸來。
她要去淮陰找晏安。
聽聞薑嬈要去淮陰找晏安,晏氏一時沒有同意,“南方形勢不穩定,你一個姑娘家,去那裡總是不安全的。”
薑嬈將夢見的事情告知晏氏和薑侯爺,“父親,母親,女兒夢見二表哥中了毒箭,這個夢太真實了,恍若夢中的一切都是不久之後真實發生的。女兒若是不去陪著他,即便待在南陽,女兒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二表哥的安危。”
薑嬈這是第一次在薑侯爺和晏氏麵前提及預知夢一事,他們二人並不知曉薑嬈之前也做過幾次預知夢。
晏氏安慰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心裡掛念著二郎,憂心過度,才會做這些夢。”
“不是這樣的,母親,這些夢都是真的。” 薑嬈眼眶泛紅,淚水跟著落下來。
她粗粗將之前做的幾次夢,給薑侯爺和晏氏講了一遍,“這不是女兒第一次夢見這些事,巧合也好,假的也罷,女兒隻有陪在二表哥身邊,若再做了什麼夢,才方便提點他的安危。”
聽到薑嬈告知這些事情,晏氏和薑侯爺驚愕的一時未出聲。
他們二人知曉薑嬈不會撒謊騙人,聽她這般一說,不禁有了幾分相信。
薑侯爺神色凝重,皺著眉沉思,“ 嬈兒若是要去,便去吧,不管真假,去一趟才能安心。二郎無事最好,若真不幸出了意外,嬈兒也能提供些幫助。為父撥一隊侍衛護送你去淮陰,再讓鈞煜陪著你一起去,務必要注意好你自己的安危。”
薑侯爺口中的鈞煜,是薑家二房的長子,也是薑嬈的堂哥。
薑嬈應下來,“謝父親、母親允許。”
她很感謝,可以遇到薑侯爺和晏氏這樣的父母,他們對她雖未有生恩,卻有養恩,總是支持她所有的決定。
薑綰的聲音軟軟糯糯,心疼著薑嬈,“姐姐,你做這些夢的時候,一定會難過吧?”
薑嬈笑著搖搖頭,“ 是很難過,但現在我倒慶幸能夠做這些夢。”
薑綰乖巧的坐在薑嬈旁邊,“姐姐,我在家裡陪著父親母親,你一路上一定要萬事小心。”
薑嬈道:“彆擔心,從南陽到淮陰,一路上都是大祁的國土,很安全的,我會安然無恙的回來的。”
薑綰咬著唇,神色擔憂,“ 姐姐的預知夢,可曾出現過裴大哥?”
薑嬈安撫道:“沒有夢見他,想必他應該是安全的,你彆擔心,姐姐去了淮陰,幫你照看裴柯的。”
聽聞薑嬈要去淮陰,與薑家大房分了家的薑家二房,厚著臉皮找到薑嬈。
“嬈兒,你四妹妹嫁去淮陰幾個月了,她第一次去到那麼遠的地方,你去了淮陰,替二嬸捎些東西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