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1 / 2)

窈窕世無雙 耿燦燦 10365 字 4個月前

夜晚鄭府擺小宴, 原是為遠行而歸的孟鐸接風洗塵, 逢上今日鳴秋之宴令窈大出風頭,家中兄弟姊妹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明年鳴秋之宴的押注,有說有笑, 一時間熱鬨非凡。

席間,孟鐸命山陽將從外麵帶回的禮一一奉給眾人,鄭府長輩的禮各人各一份,送給小輩的禮, 則是一應筆墨紙硯。

大老爺敬酒:“先生客氣,長途跋涉不容易, 何必捎上這些。”

孟鐸隻道:“一些做不得數的小玩意罷了。”

大老爺瞥一眼前方老夫人手裡拿著的畫。《雪梅雙鶴圖》, 邊景昭真跡。價值連城的名畫,竟也成了不得數的小玩意。

這位孟先生雖客居鄭府, 但論出手闊綽, 他這個主人家還真比不上。

家中眾位小輩正在議論孟鐸送的紙筆, 大老爺道:“你們還不快感謝先生。”

大家齊聲說謝。

隻令窈一人道:“大伯此話差矣, 先生算是半個鄭家人, 家裡人給家裡人送禮,哪用得著說謝, 先生,你說是不是?”

孟鐸一杯酒碰到唇邊,從酒杯裡抬起眼望過去。

令窈笑彎眼,正對他的視線。

孟鐸放下酒杯, 說了句:“是。”

大老爺無奈道:“先生,你不用慣她,你若慣她,府裡就無人能管得住她了。”

大家哄笑,老夫人打趣:“業成,你吃你的酒,他們師徒倆的事,哪輪得到你多嘴。”

大老爺連連說是。

鄭令清悄悄從座位起身,繞到令窈身後,手裡捧著孟鐸送的筆墨,小聲問:“四姐姐,先生送了什麼給你,讓我看看你的那份。”

令窈讓鬢鴉拿出來。

鄭令清一看,心滿意足,露出譏諷的笑容:“原來和我們的一樣,我還以為先生待四姐姐有多不同呢。”

令窈抿唇,趁鄭令清不注意,抬臂一個爆栗打她額頭上,不以為然笑道:“先生待我同你們一樣,但我待五妹妹,同其他人不一樣呀。”

鄭令清捂住額頭跑開,眼淚汪汪撲進三奶奶懷中:“娘,四姐姐欺負我。”

三奶奶訕笑,其他人權當沒聽見。連三老爺也指了鄭令清說:“清姐,吃宴哪能掉眼淚。”

鄭令清這才止住鬨騰的勁。

小宴結束後,大家各回各院。原本令窈約了令佳和令玉,準備打一晚的葉子牌,才剛起身,被孟鐸叫住:“郡主,夜課。”

令窈嗚呼哀哉,企圖糊弄過去,道:“先生才回來第一天,白日裡又為了我辛勞,還是先歇歇罷。”

老夫人發話:“卿卿,不得違逆先生的話,快去。”

令窈不情不願跟上去。

繞過半大門,走出粉油影璧,令窈仍在歎氣。孟鐸斜斜一縷視線落過去,觀察數秒,輕飄飄丟出一句:“白天是誰說若贏了比賽,唯我馬首是瞻?”

令窈不歎氣了,一改剛才裝出來的憂傷模樣,笑嘻嘻賴賬:“我都快忘了,難為先生還記得。”

孟鐸睨她:“上個夜課而已,你就委屈成這樣,以後要真讓你做些什麼,你還不得把刀架自己脖子上?”

令窈摸摸細白的脖頸,語氣嚴肅:“好不容易長成花容月貌,我可舍不得一刀子割下去。”

她故作正經的姿態實在討喜,老氣橫秋,卻又不失乖巧可愛。到底是相處久了,看慣她沒皮沒臉的樣子,便是頑皮取鬨,也讓人不忍責備。

孟鐸想起此番與梁厚的重逢,一晃兩年過去,他這位好友依舊惦記著昔日頑劣的學生。

令窈見他許久不回應,悄悄偷瞄他倨傲冷峻的側臉,緩緩道:“先生,你肯定又在想稍後該如何責罰我,我索性告訴你,你布下的功課,我一個字都沒看。”

孟鐸停下腳步,風吹動他寬袍翩翩,他轉過冷如寒玉的眸子,定在她臉上,道:“你倒實誠。”

令窈不敢看他,撇開眼,任性的氣焰蔫了一半,破罐子破摔:“不然還能怎樣,現在說出來,總比待會被先生百般羞辱強。”

孟鐸眉尾微挑:“為師何時羞辱過你?”

令窈暗罵他記憶差,剛入府那會是誰連個正眼都不給她,現在倒裝起糊塗來,真是無恥。

她心中腹誹,麵上端得奉承,隨口道:“先生的聰明才智,無時無刻不讓人自慚形穢。”

孟鐸未曾言語,繼續前行。令窈迅速跟上,瞧見他唇邊的笑意,如隔雲之月,朦朦朧朧,煞是好看。

她心裡頭那點子敬畏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得寸進尺搭上去,靠在孟鐸袖邊,問他:“先生,今日五妹妹的話,不知道你聽到沒有?”

孟鐸沒有推開她,而是任由她雙手挽住他臂膀,問:“什麼話?”

令窈道:“她說,先生待我並無不同。可我是先生關門弟子,家學裡的學子們怎配與我相提並論?我猜測,先生定藏了一份禮,隻待無人之處,再贈與我。”

她踮起腳,攤開手,將手心遞到他麵前,堂而皇之地要禮物。

孟鐸慢悠悠從袖下伸出手,點點她的掌心:“確實有份特彆的禮物給你。”

令窈驚喜:“我就知道!”

孟鐸:“為師教你的淵博學識,便是天底下最特彆的禮物。”

令窈無語凝噎。

哪有人將這個當禮物的。論耍嘴皮子,孟鐸當屬第一。

她放慢腳步,隔出一大截距離,無聲宣示自己的小脾氣。孟鐸也不回頭看她,隻顧走自己的路,好似他身後沒有人似的。

令窈氣鼓鼓衝他背影扮鬼臉,低聲嚷了句:“臭孟鐸。”

孟鐸回眸:“你說什麼?”

令窈假做無辜,抬頭望夜:“啊,今晚星星真多。”

又走一段路,卻不是往書軒齋的方向。令窈已經認命,無論孟鐸帶她去哪,今夜免不得熬死在功課裡。

令窈寬慰自己,念在他今日為她掙臉麵的份上,她慣他一回也算不得大事。挨罵罰抄,受就受了。

結果越走越偏,路也越來越難走。

令窈朝前看,都已經走過府裡最南邊的花腰橋,再往前走,就是府中久經失修的石樓。

小小一棟石樓,早已棄用。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帶她來這裡。

“先生,要罰我,回書軒齋罰便是,何必帶我到這嚇唬我。”

孟鐸默不作聲。

待令窈走近了,望到石樓麵貌,不由一愣。

石樓煥然一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修葺的,雖地處偏僻,但全無從前頹然之象。一看便知花了許多功夫。

孟鐸牽了她往石樓上去:“此樓地處高勢,幾個月前我托大郎將石樓改成觀星樓,已經修整完畢。”

青石大台子兩邊對稱,中間一道凹槽從頂延伸至地麵。從踏道登至台頂,望得頭上浩瀚星河。自台頂俯瞰,正北處有一量天尺,石台正南,擺一簡儀。

青石壘出的石圭有細水緩流,滿天星空倒映水中。

令窈看看天,又看看地,仿佛有兩條銀河萬丈同時星光閃耀。

她玩心大發,掙開孟鐸的手,爬上爬下,興奮歡喜。前後都看完,累得氣喘籲籲,才肯回到孟鐸身邊。

“先生,你怎會想起修這個?”

此地沒有座椅,她滿身是汗,不想坐地上被孟鐸嘲笑禮儀,實在沒力氣站,隻能假借問話的由頭,不動聲色將他當成人形柱子,背靠背,肆無忌憚賴著他。

孟鐸蹙眉,下意識想要挪開,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停在原地,任她倚靠。

他輕啟唇齒:“為師說過,要讓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已學過星象,但書中所學畢竟是死物,活學現用才能融會貫通。”

令窈語氣自滿:“原來這觀星台是為我修的。”

“是。”

她笑意更濃,剛要再說兩句,聽得他添一句:“所以往後每日夜課要多添半個時辰。”

令窈一怔,旋即鼓起腮幫子,悶悶道:“先生真掃興,明日我就讓人拆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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