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寧四年初秋, 楊帝病重,太後垂簾聽政,引得糾紛無數, 一時間朝堂震蕩, 人心惶惶。
汴梁動亂,四麵八方的消息未能入天子耳中, 尤其是臨安傳來的消息, 皆被太後阻攔。
“臨安鄭府傳來消息, 上月鄭老夫人病逝, 宸陽郡主悲痛不已久病未愈,於前日子時,薨了。”內侍跪在地上,悄聲將事情告訴太後。
彼時太後正從昭陽殿探病而出,前一刻緊皺眉頭為皇帝病情憂心,後一刻瞬時眉開眼笑“她死得倒是時候。”
心腹小聲提醒“娘娘不覺得事有蹊蹺嗎?好端端地,怎地突然就沒了。”
太後不以為然“她那樣的性子,能活過十六,已是上天垂憐。一個孽種而已, 死就死了, 何必在意她為何而死。她今天不死,明天也是要死的,可惜了哀家那杯毒酒, 加了十足的料, 如今無人可賜, 當真浪費。”
內侍一番附和,隨後將鄭府送來的禮品單子呈上“這是鄭家三公子孝敬太後娘娘的。”
太後草草一掃,露出笑意“他倒有心。”
“三公子想求太後賜個恩典。”
“說吧。”
“三公子說,汴梁與臨安甚遠,想讓郡主在臨安下葬,他想親自為郡主操辦身後事,就不勞煩內侍監和禮部了。”
太後大權在握,壓根不在乎其他的事“哀家當是什麼大事,即便他不提,哀家也不會讓那個小孽種入葬皇陵。莫說風光大葬,便是她的死訊,哀家都不會昭告天下。告訴他,無需對外聲張那個孽種的死訊,用草席裹了埋進亂葬崗便是。”
“陛下那邊……”
“待陛下痊愈後,哀家自會選個恰當的時機告知陛下。此事無需再提,下去吧。”
“是。”
臨安鄭府。
宮裡傳信的人將話帶到,最後添上一句“都知大人命我轉告三公子,您的心意,他收到了,還請三公子行事謹慎,莫要露出端倪。”
話裡提的都知,便是前些日子替鄭府在太後麵前活絡關係的內侍,亦是主導令窈死訊的人。
鄭嘉辭笑道“多謝都知大人關心,三郎明白。”
小內侍前腳剛走,昆布後腳就受召入屋,跪在鄭嘉辭麵前,等候命令“公子有何吩咐?”
“事情已經辦成,有些人也就不必留了。”
昆布問“李都知也要殺掉嗎?有他在,日後公子在太後麵前也好……”
鄭嘉辭並不在意其中的利益關係,語氣淡淡的“凡是外麵那些知道內情的人,一個不留,全都殺了。”
“是。”
院外三房的人等候多時,丫鬟將人領進來。
鄭令清一進屋就氣呼呼地坐下,白眼都快翻上天“哥,你什麼意思,到底誰是你妹妹?我不管,我也要住金碧輝煌的屋子!”
三奶奶後腳追進來“清姐,怎麼對你哥哥說話的?你瞧瞧你的樣子,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儀態,端正坐好!”
說完,看向鄭嘉辭,欲言又止,見三老爺邁進屋,拉過三老爺,示意三老爺傳達她的意思。
三老爺咳了咳,拿到大家長的嚴肅做派來“嘉辭,父親有話對你說,關於郡主的事……”
話未說完,鄭嘉辭冷冷抬眸,薄唇輕啟“什麼郡主,我們府哪有郡主?”
三老爺被他一瞪,想到上個月鄭嘉辭尋人時血洗賭坊的模樣,瞬時蔫下去“是……是爹失言,我們府沒有郡主。”
鄭令清“那個討厭鬼不就是郡主嗎?”
三奶奶趕緊捂住鄭令清嘴,悄聲說“清姐,你糊塗了?郡主已經死了。”
鄭令清的聲音從指縫裡漏出“她明明沒死,哥哥為何要讓我們在外人麵前裝作她死了?既要裝作她死了,為何又不許在她麵前提到這件事?哥哥,你搞什麼!我頭都被你繞暈了!”
三奶奶將鄭令清捂得更緊,叫她再吐不出一個字,偷瞧鄭嘉辭的神情,笑道“彆和你妹妹計較,你放心,你叮囑過的事,她絕不會亂說一個字。”
鄭嘉辭抿一口熱茶“妹妹記性差,記不住事情也是常有的,她記不住,那叫讓她身邊的丫鬟記。”
他一個眼神使過去,立刻就有人上前將鄭令清身邊的大丫鬟拿住。
刀起刀落,見紅的事,沒有半分避諱,甚至連拖到屋外處置都不曾,就在屋子中央,當著眾人的麵,挖了舌頭與眼睛。
一屋子人嚇傻。
鄭嘉辭淡然品茶“昨日你去那邊屋裡胡鬨,就是這丫頭攛掇的罷?”
鄭令清一張嘴張開,眼睛瞪得老大,身體直發抖“哥……”
鄭嘉辭放下茶,英氣的眉眼轉過去,輕輕一掃,猶如利刃“以後還鬨嗎?”
鄭令清嚇哭“不……不鬨了。”
“以後外人問起她,你該如何作答?”
“她……她病逝了……”
鄭嘉辭笑了笑,撩袍起身,繞過地上一灘血漬,輕描淡寫交待一句“好好在這裡麵壁思過,什麼時候在外人麵前裝得像了,就什麼時候出來,清姐一人待著難免孤獨,爹和娘陪著一塊吧。”
他一邁出屋門,立刻就有人將屋門上鎖。
三奶奶腳步踉蹌追過去,來不及喊一聲,門外的人早已遠走。
三老爺坐僵了都不敢動一下,鄭令清癱在椅中,衣服上下兩頭都濕了。
在屋裡沾了血腥氣,入院子的時候,鄭嘉辭身上穿的已不是方才那身墨灰色圓領袍,換了身墨藍鴉雀紋寬袍,雙手負在背後,腳步輕緩,朝屋裡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