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虛山脈蔓延上百公裡,荒無人煙的森林裡沒有道路。
陸雲真的步伐輕盈,輕而易舉地邁過所有障礙,偶爾會在地形複雜的地方停頓下,確認方向,再毫不猶豫地繼續走下去,就像曾經來過般。
劍門曾孝敬過他把名匠打造的名劍,他卻在出發前,找到俞不辭,將名劍換成了把樸實無華的青虹劍。
“此劍分量輕三分,更合適現在的我。”
他笑著拒絕了所有人的好意,帶著莫長空前往玉虛。
莫長空跟在他身後,時不時抬頭,看上幾眼背影。
他感覺師尊的氣勢已變了。
不再是青澀稚嫩的少年,就像曾經的劍仙重新現世。
他滿腹疑惑:“師尊?”
陸雲真停下腳步,回過頭,朝他溫柔地笑了笑。
那雙眼睛依舊清澈,卻藏著無數的苦難折磨,重重疊疊的痛苦,神魂早已支離破碎,卻被牢牢地粘合在起,堅持前行,絕不後退。
莫長空忽然問不出口了。
陸雲真再次看了眼那道醜陋的黑色罪印,問道:“長空,你願傾儘全力,為我所用嗎?”
莫長空頷首:“萬死不辭。”
陸雲真走到懸崖邊,尋了許久,撥開枯藤,敲了敲岩壁,拔出長劍,輕輕揮,刺去選定好的薄弱處。巨大的岩壁如同魔術般,轟然倒塌,裡麵是深不見底的溶洞,腐朽陰冷的空氣裡,帶著絲絲邪氣,提示著致命的危險。
“上次來此,還是跟玄元那傻子,有些記不清路。”
陸雲真笑著解釋了兩句,邁步走進去。
莫長空略遲疑,趕緊跟上。
黑暗潮濕的溶洞裡,隻有水珠落在石頭上的滴答聲。
陸雲真在青虹劍上畫了道靈符,劍散發出淡淡的光芒,宛如明月,照亮溶洞的景色。他拿著劍,飛快地在石間跳躍,悄無聲息,沒有停頓,就像靈活的飛燕,展開翅膀,撲向地底的最深處。
地底深處,布滿錯綜複雜的樹根,將道路化成迷宮。
陸雲真停下腳步,彎腰查看。
“是明瑾的防禦結界。”
莫長空抽出黑劍,狠狠斬去。
樹根斷出,緩緩流出青綠色的血液,無數的老鼠在黑暗中吱吱吱地叫個不停,盤著毒蛇和蟲蟻,密密麻麻,爬在岩石和骨骸裡,就像蠕動的蠆盆。
莫長空從芥子空間裡取出妖獸骨點燃。
明亮的火焰讓黑暗裡的生物驚恐,畏懼,它們如潮水般向兩邊退去,現出盤踞在中間的神樹樹根,樹根裡,包裹著明瑾的身軀,他與玉虛山脈緊緊相連,身後是具巨龍的枯骨,燃燒著點點磷火,堅硬的骨骸已經出現裂縫,裡麵有層黑色的薄膜,裡麵有無數隻血色的眼睛,爭先恐後,擁擁擠擠,貪婪地注視著這片充滿生命力的肥沃土地。
若是斬了明瑾,龍骨便會徹底斷開。
魔物湧入凡間,釀成滔天大禍。
若是不斬明瑾,他也會被山脈吸取所有的妖力,枯萎而亡。
莫長空看見曾陷害自己的舊友落到如此境地,他感覺不到什麼複仇的快意,隻覺悲哀。
“等待。”
陸雲真舉起手,製止了莫長空下步的行動。
“嘻嘻,雲真仙君,許久不見。”
陸雲真抬起頭,看見龍骨高處,坐著名黑衣少年……曾經在仙界驚鴻瞥,場麵不堪,讓他無法細看。如今,若隱若現的火光裡,那張白皙的臉,嘴角的笑意,確實與自己相似。
“許久不見。”
陸雲真隨手抹去了劍上的靈符,轉腕間,將帶著殺意的青鋒輕飄飄地混入魔氣裡,宛如驚濤駭浪裡的葉小舟。
阿黍聽見這個回答,眼裡流過絲錯愕,很快又恢複了乖巧的模樣,他開玩笑地說:“我還以為你會帶著朋友來,比如閻羅殿的,萬妖秘境的,或是白茅派的那個吝嗇鬼。”
陸雲真笑道:“他們不方便。”
“咦?”阿黍好奇地問,“你猜出我為他們設下的陷阱了?”
陸雲真認真回答:“你是我的獵物,怎可假手於人?”
阿黍開心起來:“難道是長空哥哥向你提起過我的事情?仙君是阿黍最仰慕的人,我恨不得連外表都化得和你樣。”
“可惜,我終究是比仙君差了點氣度。”
“畢竟,我沒有個天天想操自己的好徒兒啊。”
“那麼快活的好事,哪裡輪得到我呢?”
“哈哈哈哈——”
他瘋狂地笑了起來。
陸雲真神色不改,冷冷道:“長空從未向我提起過你的身份,畢竟,他知道我有點小潔癖,血池邊的肮臟老鼠,哪怕用語言來表述,我都會嫌臟了嘴。”
莫長空對其厭惡至極,就算描述情況,也用那個垃圾來代替,沒有提及兩人的過去。
阿黍的笑聲戛然而止,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我早就注意到你了。”陸雲真仔細回憶道,“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草叢裡,盯著我和長空,我看了眼……沒想過要對老鼠做點什麼,便帶著長空離開了。”
血池是危險的地方,堂堂劍仙怎會不留意草叢裡的動靜?
當時,他找到長空,心情極好,覺得隻那麼弱的鼠妖,就算有點惡行,頂多偷雞摸狗,算不上禍害鄉裡,便懶得收拾了。若是時光倒流……倒流了他也不想用自己的劍去斬老鼠啊!這不是貓乾的事嗎?!
歸根究底,都是他把黃貓的嘴養刁了,不肯吃老鼠。
“蠢貓……”
陸雲真小聲嘀咕了句,覺得推卸責任給貓不好,斂了神色。
阿黍差點氣炸了,這事和他想象中完全不樣,原以為雲真仙君沒看見自己,結果這家夥發現了自己,卻嫌棄他肮臟,強行帶走長空,把他丟下不管。而且聽他口氣,就連那隻貓差點弄死自己的事情,他也注意到了。
世上怎有這樣無恥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