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1 / 2)

鐘宛回到黔安王府時天已蒙蒙亮了,因他沒回來,府裡多半人還醒著,馬車剛轉過街口時就有人迎了出來,黔安王府的下人看到鬱王府的車駕愣了下,麵麵相覷。

“沒、沒事……”鐘宛從車上下來,他渾身無力,扶著一個家仆邊往府裡走邊低聲吩咐,“去告訴王爺和……兩個小主人,我沒事。”

一旁的家仆忙答應著跑進去傳話了,鐘宛意識模糊,怕自己一閉眼先醒不過來,又強打著精神道:“我醒之前,府中閉門謝客,去告訴嚴叔,讓他想辦法叫……叫啞巴來一趟,我有話要問。”

家仆沒聽明白,低聲問道:“啞巴是誰?”

“嚴叔知道……”鐘宛咳了兩聲,“如果是他來了,務必把我喚醒。”

家仆無奈應下,鐘宛心頭一鬆,就昏睡過去了。

鐘宛心裡存著許多事,睡著了也存著幾分警醒,他心裡亂,一個夢連著一個夢的做,睡的十分不安穩。

一會兒夢到崇安帝賜宴,自己被迫和宣璟那個一根筋的愣子拚酒,一杯接一杯。

鐘宛當時也是十分不受激,根本不懂什麼叫能屈能伸,更學不來半分油滑,被宣璟冷嘲熱諷了兩句就當真跟他拚起了酒,喝的三魂七魄飛了一半後宣璟那殺才還要灌他,最後……好像是鬱赦淡淡說了宣璟一句,不可禦前失態,宣璟也怕自己再喝下去要在崇安帝麵前出醜,才忿忿不平的收了手。

一會兒又夢見北疆傳來寧王投敵的消息,闔府不安,自己被誣陷和寧王傳遞消息,下了獄。

當時春闈剛過,他提了會元,之前三月都被史老太傅拘在史府準備春闈,逼他一天作一篇文章,年都是在史府過的,三個月都沒能出府,怎麼可能和寧王傳遞消息?

鐘宛心裡清楚,這些人不過是想借自己這個“義子”之口拿到寧王投敵的證據。他雖年少,但功名在身,那些人不敢動刑,就日日熬他,茶無好茶飯無好飯,白天夜裡連番審問恐嚇,足足審了三個多月。

有威逼:“鐘少爺,您一直不開口,我們隻能上書請旨請宗人府協同審案,到時候有宗人府出麵,就能跟瑞小世子問話了。”

有利誘:“您若是被寧王爺誆騙了,就說出來!皇上聖明,又是看著您長大的,素來愛重您,自會念在您將功折罪的份上不計較之前之事,鐘少爺……您文采登科,如今隻差臨門一腳了,再過十天可就是殿試了,隻要您現在招供,就什麼都不晚……”

鐘宛死撐了一個月,人瘦脫了相,聞言垂著頭,聲音沙啞不似人聲:“宣瑞乃寧王親子,王爺遭此大難,他勢必會被牽累,該吃的苦,我替不得。該受的罪,我擔得,宣瑞亦但得。”

“你們自可去請旨,我也想知道……宗人府敢不敢審十歲的孩子。”

“殿試是在十一天後,我比你清楚,送我去殿試?嗬……我已是白身,你居然能送我去殿試,你本事好大……”

又過了一個月後,鐘宛仍未鬆口,他被熬的精神恍惚,審問他的人覺得隻差最後一步了,便派一個人守在他牢門口,反複對他說:寧王昨日已然招供了,寧王昨日已然招供了,寧王昨日已然招供了。

隻待鐘宛精神崩潰之時,順著他們的話認罪。

鐘宛知道自己不能瘋,這口氣一旦鬆了,寧王府上下就真的一個都活不得了。

鐘宛清楚寧王不可能投敵,他心裡抱著一絲希望,寧王還沒死,現在必然也在苦苦熬著。

寧王能熬下去,自己就不能嗎?

鐘宛當時被折磨的一口飯都吃不下,怕自己失了神智,要給自己找點事做,就倚在牆邊,把送來的饅頭掰成小塊,隔著牢門,麵無表情的拿饅頭往那衝他念經的人臉上砸。

念經的人被砸了驚的都沒反應過來,被砸了半天才氣的大罵,惱羞成怒,閃躲不及,又被湯湯水水的菜潑了一頭。

審問他的人不敢讓他餓死,不多時又送來了飯食,鐘宛就攢起來,誰來了打誰。

過了半月,刑部尚書親自來問,鐘宛就向尚書舉報之前審問他的人弄權舞弊,操控科考,隔日,許他可以去殿試的人就被收押了,就關在了鐘宛隔壁,日日被鐘宛砸飯潑湯。

又過了一個月,寧王薨在了北疆,鐘宛在牢裡噴了一口血,隔日,落入奴籍。

鐘宛這樣的人落了奴籍,有人不平,有人惋惜,有人感歎,更多的人是在看熱鬨。

鐘宛才十幾歲,相貌英俊是出了名的,買賣罪臣仆役是常事,但到了他身上,就多了一絲曖昧的意味。

鐘宛才情動京城,這樣的人要是能買進府裡,把他踩在腳下,實在是件值得得意的事。

不講究的世家子弟有的是,有特殊癖好的更不少,鐘宛結了案的消息剛出來,往獄裡遞條子的人就擠破了門。

鐘宛當時隻剩半條命,依稀聽到,有人要買他去擴充府內戲班子。

鐘宛懨懨的想,行,我去給你唱小寡婦上墳。

還聽到有人要買了他送給江南豪紳,鐘宛心道這就算了,他不想出京。

又聽說,四皇子宣璟也派人來了,但不慎讓他母妃知道了,被他母妃抓住了好一頓教訓。

鐘宛這幾個月飽嘗人情冷暖,聽說宣璟要來買他,難得的咧嘴笑了下。

宣璟對他沒什麼彆的興趣,拚著被母妃揍一頓也要買下他,不可能隻是想折辱他。

得不償失。

宣璟也沒那麼恨自己。

鐘宛有點欣慰,覺得這個酒友沒白交,打著精神托來人給宣璟捎了一句話:你這才情,一輩子也比不上我。

據說宣璟被氣的差點上房。

來人絡繹不絕,竟跟獄中做起了交易,鐘宛歎為觀止,原來竟有這麼多人想日自己。

真是……讓人不知該喜該悲。

鐘宛靜靜等著,獄中差役怕他尋死,日夜盯著他。

鐘宛冷笑,自己為什麼要死?

他又不是女人,就算是女人,都這會兒了,還顧得上名節嗎?

那三個孩子……還不知如何呢。

鐘宛沒空替自己發愁,隻想早點離了這裡。

又等了幾日,鐘宛終於被人接走了。

買他的人看來還是個世家大戶,很規矩,嘴很嚴,什麼也探聽不出來,馬車搖晃搖晃,晃了好久,終於到了地方。

鐘宛下了馬車,抬頭一看,險些又噴出一口血來。

鬱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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