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訣張了張口,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王二狗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答案,又變得昏昏欲睡。
溫訣抬手輕輕拍了拍王二狗的後背,道:“睡吧。”
這一次,他沒有再偽裝自己的聲音,迷糊中的王二狗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但是此刻的他連,隻是轉眼便又陷入了昏睡中。
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王二狗睜眼,屋子裡是乾淨整潔的布置,窗外是喧囂熱情的叫賣聲,顯得那麼的平和與美好,以至有那麼一瞬間,王二狗都以為昨夜的一切,不過是自己噩夢一場。
但是身上傷處傳來的疼痛,卻分明的告訴他,那一切都是真的。
腦海裡回憶著昨夜種種,小孩不自覺抬手揪住了自己胸口的位置,他吸了吸鼻子,眼睛又紅了起來。
昨夜將王二狗帶回來時,小孩發了高燒,溫訣將他安排在一處客棧中,請了大夫過來給他醫治,等大夫離開天也亮了,溫訣照顧了王二狗一會兒,見他一直沒有醒過來的意思,就回去府衙處理了一堆後續事務。
謝淩霜已經將山上的銀子和糧食都運了回來,經過盤查,其中一部分果然是此次賑災的災銀,而還有一部分,是經營山上的硝石礦所得。
經過一陣嚴刑拷打,劉大人和在礦洞中被抓的幾個管事將該招的都招了,若不是因為江錦安的緣故,這些銀兩和□□是要運至京城的。
至於最後會落到誰的手裡,他們卻並不清楚,不過就殷弘厲之前的表現來看,這些八成是他的勢力。
這些核對起來還相對簡單,比較麻煩的是在礦山中死去的難民們的身份確認與屍體認領問題。
繁重而高強度的工作,身體長時間得不到合理營養補充,再加上監事毫不留情的打虐,死人是常有的事情,而那些死去的人,直接就被那些管事丟到了一處山坳裡,甚至連用草席之類的裹一裹都懶得,在這天氣炎熱的夏季,按照拋.屍時間的長短都有著不同程度的腐爛情況。
古代也沒有DNA鑒定這東西,難民們身上的衣服和配飾,幾乎成了辨彆他們身份的唯一屏障。
在溫訣叫人放出消息之後,
沒過多久,府衙門口就陸陸續續來了許多認屍的人,少數死者比較幸運的被自己的親人認了出來,而有些屍體,從早上一直陳列到了中午。
溫訣看著那些穿著破爛的人用板車拉著自己的親人,一步一步往遠處走去,哭嚎聲響徹了整條長街,心裡再次浮現出那種胸中沉悶的感覺。
他轉身回到府衙裡,後院也是哭聲,一個孩子的哭聲。
溫訣在門口蹲了一會兒,推門走了進去,屋內江錦安抱著一句屍體哭的似乎就要斷了氣。
躺在床上的人身形消瘦,身上的一襲長衫被鞭子刀尖劃的破破爛爛,又被血色浸染過,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那張臉上十分蒼白,左邊臉上一大片的烏青,還沾染著泥土血跡,但饒是如此,卻也當不出那眉眼的俊秀。
這個人,就是江錦安口中的父親,他是在江錦安逃走之後,被那些人當做泄憤工具而活生生打死的。
溫訣安撫了江錦安,時間已到了正午,他換過一身衣服,避開所有的人視線出了門。
溫訣給王二狗安排的客棧,就在距離府衙三百多米的地方。
他的不破功現在已經練到了四重,到了近乎來去無蹤的地步,溫訣一陣風似的掠到客棧,在附近一處隱蔽的角落裡現出身形,然後像一個普通客人一樣走了進去。
他推開門,看到的就是小孩坐在床上緊緊捂著胸口,長著嘴唇大口呼吸,一副痛苦極了的模樣。
溫訣心下一驚,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扶住王二狗細瘦的肩膀,問道:“怎麼了,哪裡難受?”
王二狗聞言一下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緩緩抬起頭來,他就像昨夜那樣,呆呆的盯著溫訣看了一會兒。
隻是這一次,他說的不是“你是誰”,而是一句肯定卻又似乎不太確定的“是你。”
溫訣聽著他啞到不行的嗓子,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點了下頭,然後伸手摸了摸王二狗的腦袋,小孩身上的溫度已經降了下來,沒有再發燒了。
溫訣於是問道:“餓不餓?”
王二狗腦子裡亂糟糟的,聽見了他的話,但是卻很久都無法轉換出具體的意思來。
溫訣見他沒反應,又道:“我讓人送些吃的上來。”
王二狗仍舊沒什麼反應,那呆滯的模樣,簡直像是斷了魂似的。
溫訣出去了,沒多久又回來,幾個小廝拎著五六桶熱水進門,倒進一個大木桶裡,又將一套乾淨的布衣放在一邊。
等人出去了,溫訣對王二狗說:“洗一洗好嗎?”
王二狗看著那些水,眼珠子動了一下,但下一秒卻又沒了動靜。
溫訣見狀,乾脆直接將人抱了起來。
他將王二狗放到地上,結果一鬆手,小孩就往地上滑,像是沒了骨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