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中,殷無咎感覺一隻手,輕輕落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似乎隔著些布料,但他仍能感覺到暖暖地、讓他安心的溫度。
“師父!”大腦尚未意識到那隻撫摸自己的手屬於誰,殷無咎嘴上便已經無意識的喚了一聲。
那手頓了一下,下一秒,離開了他的額間。
殷無咎心中一慌,猛地抬手抓去,於此同時,他睜開了眼睛:“不要……”
一句“不要離開”的話,說到一半卡住了。
殷無咎盯著眼前這個近在咫尺的人,眼睛裡的神情經曆了一個從驚喜,興奮,到黯然,最後歸於落寞的過程,最後,他麵上露出一抹不太符合他這個年紀的苦澀,“我又做夢了!”
可即便“知道”這僅僅隻是一個夢而已,殷無咎還是貪婪的看著眼前的人,不願意錯開一絲一毫的視線。
突然,男人伸出手,擁抱了他。
那擁抱溫暖、真實,讓少年的心怦怦狂跳了起來。
殷無咎的聲音帶著顫抖,極度不穩:“師父,真的……是你嗎?”他終於開始意識到,眼前的這一切,他所看見的這個人,可能是真的。
“嗯,是我。”溫訣輕而堅定的應了一聲,然後欲鬆開殷無咎,但是對方卻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動。
溫訣道“為師看看你身上的傷。”
殷無咎搖了搖頭,脆弱的語氣裡,染上了無法抑製的哭腔:“師父,無咎很冷,您就這樣抱我一會兒,好嗎?”
“好。”溫訣沒法拒絕這樣的殷無咎。
溫訣騰出一隻手將帶下來的包袱抖開,扯出裡麵一件禦寒的披風將少年整個裹住,又讓少年靠在自己懷裡,然後從後穿過他的腋下,握住了對方凍的僵硬的雙手。
等他停下來時,突然發現少年的身子在抖。
他問道:“還是很冷嗎?”
“不,不冷了……”溫訣終於從殷無咎的聲音中聽出了端倪。
他伸手轉過殷無咎的臉,看見少年雙眼通紅,眼淚糊了滿臉。
“你……”溫訣突然有些慌了,“無咎,怎麼哭了,是不是疼的厲害?”
殷無咎隻是一個勁兒的搖頭,心裡見到溫訣的喜悅與之前經受的委屈與堆積的思念相互交織,
就像是破了一個大口的洪流,洶湧著傾瀉而出,再也無法抑製。
他越哭越起勁兒,嘴裡還一邊含糊的說著“師父你這段日子都去了哪兒”“我在軍營裡怎麼也找不到你”“師父我好想你”之類的話,溫訣哄了幾句,又想著哭出來總比憋在心裡強,乾脆就不哄了,放任了他的哭泣。
殷無咎哭完了,又開始不好意思起來,自己擱那窘了半天,搜腸刮肚找了個和剛才那通哭泣沒什麼關聯的話題:“師父,您為何會在這裡?”
溫訣看了眼蹲在角落裡撕扯一隻山雞的大家夥,說:“乘風帶我來的?”
乘風就是殷無咎養的那隻金雕,之前與西南軍作戰時,殷無咎讓乘風送消息回去,後來他被逼到絕境墜入山崖,也是這支大鳥找到的他。
今天,乘風本要出去尋人來救殷無咎的,路上恰好看見了離開山崖的溫訣,就瘋狂一通暗示,將他又給引了回來。
這事兒說來簡單,但這個過程其實經曆了很多波折。
乘風雖然聰明,但終究口不能言,溫訣當時花了幾分鐘弄明白它是要帶自己去找殷無咎,花了十幾分鐘走回山崖,花了半個小時才知道殷無咎墜崖的位置,中間還一度以為殷無咎是墜落在了崖底。
這冰天雪地的,萬物蕭條,山上連根藤條都找不到,他不得已又下山,就近找了個鎮子買了儘可能長的繩子回來,一直到綁了繩子下了崖,溫訣那會兒才知道,原來這雲霧遮擋的山腰下邊兒還有個山洞。
雙腳落在實處的一瞬間,溫訣的第一個念頭是:早知道就這十幾米的距離,他當時就直接飛下來了,哪還需要跑來跑去那一番折騰,虧他還背了這麼一捆接在一起能有幾百米的麻繩兒。
不過這種無語的吐槽,在他看到躺在山洞裡滿身是傷、狼狽至極的瘦弱身影時,就瞬間消失了。
還好他有先見之明,去鎮子上的時候,除了繩子,還帶了些備用的食物和用品來。
殷無咎也順著溫訣的視線看過去,乘風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突然停下了進食,它將叼在嘴裡的半隻山雞吐在了地上,身子左一歪右一歪的踱著步子朝殷無咎走過來,伸著腦袋就往殷無咎臉上靠,很顯然是
想蹭蹭殷無咎的臉表示親近。
溫訣見它嘴邊胸前的羽毛上都還沾著血肉,怕他弄到自己徒弟臉上,就下意識揮手趕了他一下,誰想這象征性的一個動作,卻給乘風嚇了個不輕,一下躥出三丈遠,直接推到洞外,掉下懸崖去了。
“乘風——”殷無咎驚呼了一聲,喊完了才想起來對方能飛,於是放下了揪著的心。
果然,不出片刻,乘風就飛回來了,隻是遠遠站在洞口那塊凸起的石頭上,不敢再進來。
“……”溫訣看著它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中除了無語,還是無語。
難道當年那一通高空砸雕,真的給這家夥留下了這麼深刻的童年陰影?
殷無咎看了看大雕,又看向溫訣,半晌如實道:“乘風它一直都很怕師父呢,本來以前在帝都,我就想讓師父瞧瞧它的,隻是每次師父一來,它便躲的老遠。”
溫訣心說:難怪他以前有幾次聽到院裡有鷹唳之聲,但是總也沒瞧見過。
殷無咎朝著乘風招了招手,道:“乘風不要怕,師父他不會傷害你的。”
溫訣看著那目光如炬、尖嘴如鉤、指甲比自己手指還長的大家夥,心中不由冷汗:這真要打起來,還不知道誰傷害誰呢!
縱然他身手迅捷輕功也不錯,那也比不上一隻拍拍翅膀就能飛幾千米的大雕啊,這家夥真要攻擊起人來,彆說他這肉.體凡胎,就是成年的獅子野狼都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