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麵積不大,木製的門板沒有上漆,在歲月侵蝕下變得有些腐朽斑駁,店門外一方靛色的旌旗上白線繡著簡單的“茶館”二字,在夏日的風裡輕輕飄蕩,給人一種歲月悠然之感。
二人走至門外時,前頭一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正跨過門檻,結果被門檻絆了一下,重心不穩往前栽去。
溫訣在她過門檻時,看著她那邁的很低的腳就有所察覺了,在那一刻,他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想要拉老人一把,可是他忘了,如今的他行動不便,比起這手腳遲緩的老太太壓根好不到哪裡去,於是他這一出手,人沒拉住,自己反倒也跟著跌了出去。
好在殷無咎一直都注意著他,見狀一個疾步轉到他前麵,接住了他往前倒的身體,同時一隻手扯住那老太太的胳膊,避免老人那把缺鈣的骨頭砸到地上摔個嘎嘣脆來。
這一切隻發生在轉瞬間,殷無咎鬆開老人的胳膊,轉過臉,雙手把著溫訣雙臂,一邊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檢查他的身體:“師父,您怎麼樣,有沒有傷著哪?”
溫訣訥訥的應道:“沒事。”他有點走神了,思緒還陷在剛剛自己跌倒時,少年用身體接住他身子那一刹的感覺中。
殷無咎仍舊皺著眉頭,因為過於擔心,數落的話語不自覺的從口中冒出:“您如今不比以往了,小心一些啊,若是摔著了可怎麼辦?”
話說出來,半晌沒得到回應,殷無咎恍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頓時有點無措:“師父,我……”師父一直閉口不談自己的身體狀況,很顯然是不希望他知道,可是現在,他卻這麼說了出來。
殷無咎擔心自己的話讓溫訣不舒服,故而心中忐忑,卻不想對方突然伸出一隻手,落在了他的麵頰上。
“師,師父?”殷無咎因為他這舉動而有點懵了。
溫訣摸了摸殷無咎柔軟細膩的麵頰,幽幽感歎道:“你是真的長大了。”以前總是被他護在身後的孩子,現在會衝到他的麵前,來保護他了。
殷無咎眨了眨眼,莫名的有些難為情,半晌垂著頭道:“我都十六了,本就不小了。”
溫訣笑道:“是啊,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
呢。”
“師父!”殷無咎倏然抬起頭來,語氣裡帶著三分不滿,三分惱怒,還有四分受傷。
溫訣本是隨口的玩笑話,豈料他竟當了真,看他那模樣,立時收了笑意。
半晌,他低低說道:“為師知曉你的心思,今後不說這種話了!”
殷無咎一直覺得溫訣對“自己喜歡他”這事兒十分排斥,諱莫如深,完全沒想到他能如此坦然的把這件事情放到台麵上來講,這讓他不由的想,師父他是不是……是不是其實也沒那麼介意自己對他的感情了。
兩人正對視著,一老頭從遠處跑過來,伸手撥開他倆從中間走了過去,然後雙手攙穩那老太太,一連聲的問道:“沒事吧,摔著哪兒沒?快讓我瞧瞧。”
溫訣看著老漢緊張檢查那老太太的模樣,腦子裡不自覺便浮現出殷無咎剛剛緊張自己的情形來,心中一時說不上來的異樣。
“放心吧,沒摔著沒摔著,好好的呐!”老太太說著話,看向殷無咎,“多虧了這位小公子,不然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估計又得折一回了。”
老頭順著妻子看過去,連連的道謝。
淺聊了幾句,這老夫妻二人相挾著往茶館裡麵走去。
殷無咎與溫訣隨後走進茶館,無意中聽見這對夫妻之間的談話。
“叫你等著莫亂跑你偏不聽,上回跌了腿,養了幾月才好,要再摔一回可怎麼辦?”
老太太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隻手伸出去:“買的東西呢?”
老頭板著臉道:“你再這般,今後不準出門了。”
老太太麵色一垮,半晌,語氣哀哀的說:“我錯了還不成,今後會注意的。”
老頭兒這才將手裡用油紙包包住的東西遞了過去。
老太太迫不及待的接過來,抽出了紙包裡的東西。
殷無咎順著她抬手的動作,看到那竟是串通紅剔透的糖葫蘆。
老太太將糖葫蘆遞到嘴邊,一口咬下一整顆,彎著眼睛露出了享受和滿足的表情。
夫妻二人說話間,已尋了處位置坐下,溫訣所在的角度恰能瞧見她的臉,她發現這老婦人雖頭發花白、容顏蒼老,但是眉眼清秀,體態優雅,身上也穿的乾淨,想必年輕時,也是個風姿綽約的美人。
她腮幫
子鼓鼓的,一顆糖葫蘆在嘴裡咕嚕了半天才吃下去,然後還要再吃第二顆,老頭用娟子給她擦了擦嘴角的糖絲,說:“吃完這顆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