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睛,將那藥一下倒進了口中,然而卻像是有一股無形的阻礙堵住了他的咽喉。
——殷無咎怎麼,也無法將那一口藥液咽下。
“嘔……”終於,殷無咎控製不住地將藥吐了出來,隻是吐出來之後,胃裡仍舊翻江倒海不得消停。
溫決嚇了一大跳,想要去查看,殷無咎匆忙一把推開他,倉皇的跳下了床,抱住殿內一個古董花瓶就吐了起來。
溫訣幾乎是手忙腳亂地跟過去,眼見著愛人將白日裡吃下的一丁點兒東西都吐了個乾淨,心一時全糾在了一起。
“無咎……好些了嗎?”
殷無咎已經不吐了,卻癱跪在地上抱著那個大花盆,遲遲沒有起來。
溫訣去拉他的手,發現他的指尖冰涼,掌心卻又都是汗,低頭去看,少年麵上淌滿了晶瑩的淚水。
“無咎……”溫決徹底慌了,“無咎你哪兒難受,很疼嗎?”
殷無咎已經說不出話了,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克製心裡那莫名難過的情緒上。
隻是傷心這種東西,不是努力就能夠克製住的,當他發現自己快要撐不住時,隻得將頭深深的埋下去,斂藏起心中那難以言說的心痛,以及麵上狼狽的神情。
他並不是一個柔軟脆弱的人,可他真的太愛太愛他的師父了,這個孩子若不是溫訣的,他可能不會這麼痛苦,可是一想到,這是師父的骨肉,他降生之後,可能有著與師父一樣的眉眼,如師父一樣聰睿,一樣的溫柔……殷無咎便覺得心如刀割。
溫訣起初隻以為是藥物作用使他這樣痛苦,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並非如此。
“無咎……你是不是,不願意?”溫決小心的問。
一直陷在悲傷情緒裡無法自拔的殷無咎,倏然抬起頭來。
少年用繡著五爪金龍的明黃衣袖胡亂抹過麵上的淚水,然後抓起溫訣的手:“師父,我舍不得。”
艱澀的語氣裡,帶著難以掩藏的難過與一點卑微祈求。
雖然心中隱約猜到了,但聽著殷無咎親口說出來,溫訣還是感到心中一震。
殷無咎這些日子,情緒一直十分低落,還經常發呆,溫訣一直以為他是無法接受自己身上發生的這一切,是恐懼和排斥的,卻沒想到,他竟然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小生命如此珍而重之。
自己讓他打掉這孩子,竟會讓他這樣痛苦!
殷無咎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不願意,眼裡剛剛生起的一點光也漸漸地黯淡了下去。
溫訣:“你想留下他,你不害怕嗎?”
“……”殷無咎眨了眨眼,恍惚意識到什麼,忙連連地搖頭,“不怕,我不怕!”
溫訣雙手捧起殷無咎的臉,輕輕為他拭去麵上的淚痕,“可是我怕,無咎,生孩子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師父不想你冒這樣的險。”
殷無咎呆呆的看了溫訣一會兒,卻忽然癡癡笑起來。
溫決有些莫名,擔心道:“你怎麼了?”
殷無咎抓著溫決的手:“師父可有……可有期待過來他的降生?”
迎著他炙熱的,滿含期待的目光,溫決終於無法再說出任何違心的話語了。
“期待過。”他腦子亂哄哄的,滿心糾結與複雜,隻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
得到他的肯定,少年麵上一瞬明媚起來,恍若寂寂的寒冬迎來了煥發生機春風一場。
“師父不討厭這個孩子的到來就好,我一直以為,一直以為……”一直以為師父是排斥自己生下這個孩子的,畢竟他是個男人,男人生子,就是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接受,師父他不能忍受也是正常!
他是笑著的,可笑著笑著,黑亮的一雙眸子裡,又沁出了濕潤的光。
溫決一把抱住他:“怎麼會,我怎麼會討厭!”
看著懷中捂著腹部狠狠鬆了口氣的年輕愛人,溫訣在心中告訴自己,他是天選之子,是有主角光環的人,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溫決這麼想著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想到過“主角、光環”這些概念了!
以前,他總是將自己當成一個旁觀者,看著這裡的人,就像看著一個個平麵的角色,既便有所感動、有所哀憐,卻也始終保持著冷靜與清醒,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陷入局中,變得無法自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