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疼。”溫訣話落,見殷無咎明顯不信的表情,又不自覺改口說,“這點痛,算不得什麼的。”
他這話原本無可厚非,但殷無咎最近情緒大概十分敏.感,一聽這話,忽然就聯想到了溫訣曾經受過的那些傷。
是啊,同那些比起來,這大概的確是不值一提的。
他盯著溫訣肩膀的眼神一時變得有些飄忽,仿佛透過其看向了這個男人艱難的過往。
溫訣注意到殷無咎眼神的變化,頓了頓,也意識到了自己那句話可能包含的深層含義,而那,顯然不是他想表達的問題。
默然半晌,他轉移話題道:“時辰不早了,明日還需早朝,陛下早些休息去吧。”
殷無咎這一回倒沒有因為他的話而生氣,隻是道:“我不喜你這般喚我。”他這一回沒用“朕”,似乎又將彼此的關係擺回了曾經的狀態。
然而溫訣的反應,卻十足十的詮釋了什麼叫不識好歹。
“陛下九五之尊,草民不敢逾矩。”
殷無咎一瞬沉下了臉:“你不敢?這天底下還有你不敢的事嗎?”他也不想發脾氣的,可對方這撇清關係的態度,實在叫人火大。
怒氣衝衝的一句話,堵的溫訣幾乎失了聲。
殷無咎抓著他的手:“喚朕的名字。”剛剛拉近了一絲的距離,似乎又僵回了零點。
溫訣雖然希望殷無咎對自己死了心,可也不想將彼此之間的關係鬨得劍拔弩張,於是妥協似的輕喚了一句:“無咎。”
這被逼出來的兩個詞,按理說當是沒有誠意也不含感情的,但此刻卻恍若一擊鼓錘重重敲在了殷無咎的心尖兒上,從心尖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擊的他連十指都軟了。
殷無咎頓時覺得鼻頭一陣酸澀,險些就要哭出來了。
這兩個字,這一聲喚,他有多久不曾聽過了?
殷無咎一度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聽不到了!
從那之後,殷無咎對溫訣的態度改變了很多,他不再對他冷嘲熱諷、亂發脾氣,也不再時不時的逼問他從前的事,兩人相安無事的相處著,日常的瑣碎中,甚至偶爾透出一股淡淡的溫馨,至於這溫馨深處的苦澀與殘酷,他們誰也不再提起了。
俗話說“紙包不住火”,殷無咎將溫決放在宮裡的消息終究是傳了出去,百官一時議論紛紛,即便如今朝中大多數官員都是效忠殷無咎的,可麵對這件事情,也大半表現出了不讚同的態度。
溫決偶有幾次聽到伺候自己的宮侍說起這事,表麵上沒什麼反應,但卻暗暗放在了心裡。
幾日後一個早晨,殷無咎退朝回來,溫決狀似不經意的同他說,在宮中住著不太自在,想回到在宮外從前的宅子住。
殷無咎立馬否決了他的話:“不行,你樹敵良多,朕不放心你出宮去住,更何況,朕政務繁忙,不能時時出宮陪你!”
“派些人護院便是了,更何況,陛下先前遍尋名醫為我醫治,如今隻怕舉國皆知我命不久矣,他們又何必再大費周章刺殺於我呢?”溫決說著,不由咳了兩聲,而後繼續道,“這深宮壓抑,我總覺不適的很,外麵宅院住了多年,也習慣了,若能回去,興許能好些。”
殷無咎雖嘴上不說,可心裡最關心的便是溫訣的身體,溫決這麼說,縱他心中再不願意,也終究答應了下來。
溫決第二天出宮,賀毅陽與江錦安都來接他,兩人這段時間時常進宮看溫決,幾乎每次見麵,都覺得溫決比上一次憔悴了。
隨著病情的惡化,他如今五臟六腑功能都開始漸漸壞死,血液循環不暢,肝臟代謝低下,胃部消化不良,東西吃進去身體無法接收,吐出來的是血塊,大小便也帶血,於是他開始禁食,每日就喝一點湯湯水水,喝也不敢多喝,一次最多一兩口,也就濕個嘴的程度,短短數日過去,便成了一副骨瘦如柴的模樣,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的時候,幾乎沒什麼存在感。
溫決有一回強撐著起來,不經意間看了眼鏡子,瞧見裡麵那瘦的脫了相,恍若根杆子的人,頓時不由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了殷無咎的父親,也就是商文帝,他去世前的那段時間也是這樣,不能吃喝,瘋狂暴瘦,他當時看著對方那副模樣還甚覺感慨,卻萬萬想不到,這不過兩三月,自己竟也落到了相同的地步。
原來感受著生命飛速流逝,卻隻能無能為力的等待著死亡到來的感覺,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