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8
“恭喜你的出版。”太宰治道。
“謝謝,”織田作之助沉默一下，像是要道歉，“那天在Lupin酒吧……”
“不要道歉！”
太宰治急急站起來，凝滯一下,又緩緩坐下。
看著酒杯中的氣泡沉沉浮浮。
“織田作……不,”太宰治想起眼前人那天“不要這樣稱呼他”的警告來，他輕輕道,“織田君,不需要道歉,你現在這樣……就很好。”
聲音中含著細小的喜悅。
織田作之助看著太宰治，發現他不自知緊繃著身軀，似乎有些緊張。
港黑的首領,在我這個三流偵探麵前，感到緊張。
——他是真的，很看重我。
織田作之助想。
569
織田作之助想起昨天和他的談話。
“亂步應該跟你們說過我的情況吧？”男人把從亂步先生那裡順來的餅乾遞給他,“我被噠宰從河裡撿起來,據說當時全身重傷，隻剩下一口氣，後來在醫院醒來,還忘記了一切。”
“我在這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噠宰,他為我提供一切我需要的，那種失而複得、珍而又珍的姿態,我甚至一度偷偷以為,這個世界的你，是他已逝的、最重要、最重要、最重要的友人……”他一連用了三個最重要，“不然要怎麼解釋他那種周全又小心、每次看到都讓我想要落淚的眼神？”
“直到我發現，你似乎和他關係並不親密。”他歎一口氣。
何止是不親密,根本就是見麵不識的陌路人。
——“隻是看到一個不相乾的陌生人。”
他永遠忘不了那天在餐廳，噠宰坐在他對麵，明明難過得快要哭出來，卻還強顏歡笑，一副“我應該高興”的表情。
紅圍巾的青年坐在他對麵，心裡卻漏了風，孤獨得仿佛被全世界拋棄。
那個時候，他真想放下手裡的餐具，走過去抱抱他啊。
不管怎麼樣，對他這個什麼都不記得的人來說，在這個世界，噠宰已經是他最重要的人了。
他想為噠宰，做他能做的一切。
哪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哪怕不知道藏著什麼樣的過去，哪怕他隻是紅發青年的同位體，他也想抱抱他，做能撫平他心傷、帶來他歡笑的
人。
可他終究沒有。
……無濟於事。
因為相比他這個頂著“織田作”名頭的真正的陌生人，噠宰所需要的擁抱，應當來自他關注了多年的，這個世界的織田作之助。
“你和噠宰素不相識，但是你看，”他抬手，轉動左手戒指，把上麵圖案般的“太宰治”展示給紅發青年，“在我的世界，那裡的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也可以是非常親密的關係。”
“我知道這個請求實在冒昧，但是……如果一直有著這樣一個人，默默在暗地裡關注你、幫助你，不求回報，隻求你過得平安快樂，作之助……可不可以給他一個交朋友的機會？”
黑發男人凝視著他，與他如出一轍的麵容上，是令織田作之助怎麼也無法拒絕的誠懇期盼。
——有誰忍心拒絕他呢？
“可以的，”織田作之助道，“就算沒有你的請求，知道了港……太宰治在暗地裡為我做的一切，我也會想要與他聊一聊。”
男人鬆了口氣，他笑起來：“那真好。噠宰心裡藏著很多心事，他不會對我說，但如果是你問他，他或許願意傾訴一下，暫時放下身上的負擔。”
織田作之助卻道：“既然不會對你說，那或許也不會對我說。”
“……也對，”他失笑，“他那種著緊的態度，好像小倉鼠守著腮幫子裡的堅果……對他來講，他心裡藏著的那些事，不讓我們知道，也是一種保護？”
末了，他說：“不要勉強自己，我雖然是你的同位體，但到底和你是兩個人，未必了解你喜歡的一切。如果噠宰……對你來說真的不適合做朋友，那就順其自然吧。”
——他不想用自己的意願綁架彆人。哪怕那個“彆人”是他的同位體，是某種意義上的另一個自己，也不行。
織田作之助聽懂了他的潛台詞，不自覺笑起來：“好。”
——但我也願意，為你做你想要的。願意的事，就不叫勉強。
570
何況你說得沒錯，港黑首領確實是一個很可愛的人。
“我和你從不認識，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織田作之助著實疑惑。
太宰治沉默。
——因為我從“書”的世界，看到在無數個平行世界，我們都會成為
好友。
你將我從黑泥中拉出來，成為我生命中不可抹去的光。
太宰治什麼都沒說。
他還不能暴露“書”的秘密。
可是。
怎麼辦，如果給不出一個好的答案，這一次見麵是不是又搞砸了？
對麵沉默著。
太宰治坐立不安起來。
然後聽到他說：“叫我作之助吧。”
“啊？”
“你似乎喜歡叫我‘織田作’，但既然已經這樣稱呼了那個黑發的我，以後就叫我‘作之助’吧。”
“啊……還可以有以後嗎？”太宰治愣愣看著他，傻乎乎地，“作之助？”
——他眼中的快樂幾乎要溢出來。
“……”織田作之助動容。
他低頭，在的扉頁寫上地址，把書遞給他：“聽他說你似乎很喜歡我的，這是我的地址，我們的身份不適合經常見麵，但你可以給我寄信。”
“雖然不知道你單方麵和我有著什麼樣的故事……哪怕不能一下子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但我想和你試試，”織田作之助看著他的眼睛，“從作者和讀者的通信開始，做個筆友……你願意嗎？”
紅圍巾的青年眨眨眼，伸出手又縮回去，在黑風衣上擦擦。
又伸手，珍而重之地接過。
露出一個細小滿足的笑來。
571
“啪！”
“啪！”
“啪！”
福澤諭吉進來的時候，兩個人的打手板遊戲已經進化為貓貓蟲打架，嘰裡咕嚕扭在一起。
福澤諭吉：“……”
“你們在做什麼？”
黑發的織田作先一步放開，亂步隨之坐起，兩人不約而同理了理衣襟，雙手抱胸，頭轉向兩邊。
“哼！”
“哼！”
亂步轉頭，飛速看他一眼又轉回去：“哼，亂步大人才不和你這個幼稚的小孩子一般見識！”
男人脊背筆直，順了順淩亂的黑發，眨眨眼，長長地、包容地歎口氣：“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