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我一直在(1 / 2)

他不是假卑微 高彆 14776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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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邊的小旅館裡來了三個人。

紅發青年抱著黑發的男人, 懷中的人似乎睡著了。紅圍巾黑風衣的青年則默默跟在一邊,手裡牽著條金毛導盲犬。

侍者看著紅發青年對著懷中人的臉頰,一戳、一戳。

看1先生似乎有點醒了, 織田作之助就著他的臉頰戳摩斯密碼:‘先吃晚餐再睡。’

“唔……”黑發男人閉著眼, 嘴裡輕輕咕噥,把臉埋得更深。

一副不願意醒的樣子。

織田作之助沉吟。

據他最近幾天觀察,1先生的食量早就無法支持他正常進食, 與其之後難受得吐出來……不吃就不吃吧。

“那就訂房間,送兩人份的餐品上來……還有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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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飽含惡意的低語窸窸窣窣, 刹那冷酷陌生的臉一張張交疊, 最後, 一道耳熟的劍吟在身後乍響!

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夢。

仿佛來自千百個不同故事的零星影像接踵而來,又被無形的力量橡皮般擦去。男人從混沌中醒來,無焦的眼睛陡然睜開, 斑駁的畫麵泡影般消失,唯有心頭冰涼的驚悸久久不散。

冷汗。

脫力。

顫抖。

精神中無時不刻注入的漆黑終末翻湧叫囂,始終如一。

“呼——”他顫栗著, 按上太陽穴。

手指卻使不上力,手腕也從皮疼到骨,跟廢了一樣。

男人一怔,想起入睡前遇到的織田作之助, 和那支滑落的口琴。

他摸索著,指尖勾住, 大臂帶動小臂發力, 勉力將遮住手腕的黑手套剝開一半。又努努力, 總算剝下一整隻手套。

腕間儘是被銳利的線割開的深深傷口。

一聲悶響, 被裹在手套裡的一根手指掉到被子上。

“……”

眼皮還是沉重。

算了, 就這樣吧。

男人想了想,嫌麻煩,懶得撿手指,也懶得把手套戴回去。

他躺回去,調整一下睡姿,又閉上了眼睛。

再睡一會兒再睡一會兒。

迷迷糊糊地,便睡著了。

……

這一覺依舊睡得不安穩。

那是一種心理上的不適。

男人喉頭滾動,想將不適感壓下,迷迷瞪瞪想順著睡意再躺一會兒,卻被安哥拉·曼紐捕捉到精神波動:【你醒了?醒了就彆睡了。】

一個激靈從朦朧中醒來,男人委屈極了:【你好凶,都不讓我睡覺。】

安哥拉被他嚇起一身雞皮疙瘩。

男人倒一點不覺違和,尾音還軟軟帶嬌:【不要吵我啦,我再睡一會兒。】

安哥拉·曼紐:【……】

這回真像個病弱軟和的嬌小姐了。

生病的人會比平常更敏感,無論生理和心理都會向身邊的人尋求依靠。

喔,原來我是能讓他撒嬌依賴的人嗎?~

哼!他腦子還清不清醒,知道自己在無意識撒嬌!等你清醒了可彆後悔!

【你還想睡多久?】

【睡覺真好,不想起嗚。】他翻個身,蜷起來,將殘餘的心悸壓下去。

安哥拉·曼紐:【睡覺好?我看你睡覺的時候也不怎麼安穩。】

【嗯嗯,睡覺真好。】男人閉著眼草草應他,睡意又襲上來。

或許是之前有半個月都被迫不能睡覺的經曆,或許是身體到了臨界點發出警告,男人對睡覺有了奇怪的執著,睡一次覺的時間也越來越久。

再這樣下去,安哥拉真怕他哪一次就一睡不醒。

【你害怕嗎?】

男人睡意被他打斷:【怕什麼?】

安哥拉·曼紐:【怕死。】

【唔,】男人思考了一下,【我怕。】

又翻個身,蜷縮著睡著了。

【我可沒看出你哪兒怕了……彆睡了彆睡了,知道現在幾點嗎,你就剩下這麼點時間,死後夠你睡到天荒地老!……還是說你想睡死在床上?!】

【……】

【當然不。】男人答,【如果要死,我也要死在追趕太陽的路上。】

【那你還不起床!】

【哎呀,彆這麼凶嘛……再睡兩小時。】男人說著,又睡了過去。

兩小時整後,男人果然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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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寫了紙條留在床頭:【現在是淩晨三點二十七分四十九秒,作之助還在睡覺。】

安哥拉·曼紐看一眼時間:3:27:50,3:27:51,3:27:52……看不見也聽不見,明明對時間失去感知力,他是怎麼做到的?

又眼見男人拿了導盲杖,在樓下牽了蘇珊,三兩下開鎖,轉眼一隻腳跨出門檻。

“空氣真清新。”

如果男人這時候聽力還在,就能聽到身後慢慢接近的腳步聲。

男人探了探,導盲杖碰到阻礙物,打算轉個方向,卻腳下一絆,膝蓋劇痛,整個人向前撲倒!

被什麼人接住。

“作之助?你醒啦?”男人說著,腳下用力想靠自己站起來。“那正好我們可以一起走。”

用力。用力。用力——!

無處使勁。

男人茫然一瞬,膝蓋處的疼痛昭示著強烈的存在感。

扶著他的那雙手臂也無聲顫抖。

暗藍的夜空下,一條從膝蓋以下被截斷的半條腿躺在地上,截麵光滑,血色浸染。

男人大概明白了什麼,歎了口氣,低落起來:“這樣的話,我就不能……”

不能什麼?

——是唯死方墜的飛鳥,被折斷了翱翔的翅膀。

【……】安哥拉·曼紐見不得他這副樣子,【什麼不能?沒有不能!】

男人請作之助幫忙把斷肢撿來,將肢體擺正,嚴絲合縫跟截麵對上,漆黑濃稠的力量閃過,在截麵處留下一道黑色細線,肢體完好如初。

唯有從膝蓋處傳來的不變痛感,提醒著男人剛剛發生過什麼。

【真是虧大了虧大了!本來想敲詐個身體的,結果我還沒來得及作為人出生,就把自己搭了進去!】安哥拉·曼紐連連苦叫,屬於聖杯的力量卻還在加固男人的身體,【虧大了虧大了虧大……了……】

安哥拉·曼紐的聲音漸漸細弱。

【安哥拉,停下!】

【你才停下!不準說話!】安哥拉可凶,【喂——那個誰!看在你又失憶又沒名字的份上,我給你起個名字怎麼樣?告訴你,我起名字的本事可是一級棒,才不像你敷敷衍衍地給自己取個“1先生”!】

【我早就想好了,你在我這裡的名字,獨一無二,除了我誰也不能喊,就叫——】

【禦主—aster,怎麼樣?】

【-a-s-t-e-r,aster。】像是怕男人聽不懂,他還全拚一遍。

男人呼吸一窒:【……安哥拉?】

【喂,禦主,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安哥拉·曼紐在他腦海中大笑起來,暢快至極:【不要困在床上,沒有人能束縛你的自由!在最後的時間裡,也要死在追趕太陽的路上!】

他說著,終於耗儘最後一點能量,陷入沉眠,精神海內的金杯子變得黯淡。

【安哥拉?】

【安哥拉?安哥拉?】

沒有回應。

【……】

男人愣怔,嘴角又彎起來,輕輕地答:【好。】

渴望出生的英靈,用自己的全部,成全一個萍水相逢之人的最後時光。

——飛吧,去飛吧。

我為你接上折斷的翅膀。

我要我的禦主,生也從容,死也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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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進一座城市。

蘇珊在前麵帶路,男人走走停停,悠閒漫步,作之助挽著他的小臂。

舉止平常,卻帶著奇異的寧靜氣息。

路人頻頻回頭,向這一對組合投以注目。

“真好啊,作之助。”蘇珊在紅燈前停下,男人隨之止步。

他微微側頭,在街道嘈雜的背景聲下,對著身邊的作之助耳語:“你聞到菜香了嗎?我猜前麵有一家中餐館,我以前和太宰旅行的時候嘗試過川菜,我猜你一定會喜歡!”

身邊的作之助剛要敲摩斯密碼回他,一個小女孩跑到兩人身前,向紅圍巾的青年遞上手中的康乃馨:“大哥哥要花嗎?我們正在做社會實踐活動,大哥哥可以把花送給這個大哥哥,祝這個大哥哥身體健康,早日康複!”

“作之助,怎麼了?”

“作之助”回他:‘稍等,有小朋友送花’。

紅圍巾的青年接過花,向小朋友道謝,男人的手伸過來,覆住他的手,順著把花握住:“好哦,我喜歡。”

花兒一樣地快樂微笑。

鳶眸中死一樣的寂靜波動著,映出點水光。

‘喜歡就好。’

男人拉著他的手,把花束挪到鼻尖嗅聞,淡而芬芳的氣息鑽入鼻腔。

再一聞,又什麼都聞不到了。

連帶著之前嗅到的街邊菜香,也一道消失。

“作之助”立馬發現不對:‘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