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 / 2)

說是大餐,其實就是學校旁邊的烤肉店。

烤肉店名叫“加減乘除烤肉”,讓老許看見,又會說有蹭數學流量的嫌疑。店麵不小,但裡麵基本坐滿了,全是穿附中校服的學生——看來跟他們有一樣想法的人不少。

大廳沒位置,四個人去了二樓的包間。包間內裡簡陋,一看就是老板用板子隔出來的小房間,隔音效果非常一般,能聽見隔壁正在對答案,對不了幾個選擇題,就有人嚎一句,多半是錯的有點多。

聞簫打開微信,看完池野的回複,“池野有事來不了。”

“池哥有事?那隻有下次了。”趙一陽拉開塑料椅坐下,翻菜單,“彆的我不敢保證,但我打賭,池哥這次肯定又門門考六十分!”

“這還需要打賭?閉著眼睛都能猜到。老許又可以用池哥舉例子了,”許睿清清嗓子,學老許說話,“不求你們有進步,但你們不要退步啊!看池野,看看他,雖然考六十,但人家一兩年了,每次都考六十,你能嗎?你可以嗎?你能這麼穩,我手掌心給你煎雞蛋吃!”

趙一陽笑得寫菜名的筆都拿不穩:“哈哈哈你學得好像!最後一句精髓了!”

“那必須。”許睿得意,“不過池哥這個控分王,控分控得太過牛批,導致沒人分得清他到底是個學渣還是個學神。我想過,六十分其實不太難,隻要把基礎題做了,且保證做的全對就行。”

上官煜一針見血:“不管題型分布和難易程度,都考六十,我是做不到。”

許睿摸摸下巴:“說的也是。把這條線卡上去,大概……需要整張卷子基本心裡有數了,才能精準卡六十?”

池野沒在,他們隻能瞎猜,不過,池野就算在現場,他們也不會直接問。

趙一陽比照著自己的食量乘以四點的菜,擺了滿滿一大桌。

上菜的是老板,穿著黑色塑料拖鞋,耳朵上彆著煙,很和氣,“考試辛苦,送你們一碟涼拌海帶絲,祝你們——”

祝福語沒想好,臨場卡住了。

趙一陽幾個眼巴巴地等了半天,沒等到後半句,等老板走了,他們個個垂頭喪氣,趙一陽差點趴地上抱著桌子腿哀嚎:“完了完了,老板都想不出來祝福的詞兒,這是不祥的預兆!不祥啊!”

聞簫正在跟池野聊微信。

池野:“在等上菜?”

聞簫打字:“沒有,在進行唯心主義預言。”

雖然開局預兆不太行,但等肉片烤出油和“滋滋”聲時,氣氛還是上來了。

許睿又開始了他的演講:“我們學校門口,孔子像旁邊有個石燈籠,你們有印象吧?這次考試前,不少人下了晚自習排隊去摸那個燈籠頂,說是摸了考試手感好,扔橡皮擦選答案,正確率能提高到百分之七十!特彆靈驗。”

一說起選擇題,趙一陽就悲從中來,“借酒澆愁,古人肯定不會騙我!”說完,他往菜單上寫了幾個字,又抬頭問:“你們要嗎?”

幾個人都點了頭,趙一陽瀟灑地在“冰啤”後麵寫上“X8”,“八罐,一人兩罐,喝完不夠再點。”

沒過多久,來的還是那個老板,“店裡啤酒不夠,隻有六罐,全拿來了,剩下的兩罐我拿了兩瓶白的,要嗎?”

這個年紀,樹活一張皮,燈泡活玻璃,就算放桌上不喝,也必須說“可以”,不然麵子往哪裡放?

老板把東西放下走了,還順手關了門。

許睿看著桌上擺著的玻璃瓶,“白的雖然量少,但勁兒大,我們沒人能喝吧?”

在自己人麵前就不用裝了,趙一陽提議:“一會兒走的時候,我們把酒倒了,空瓶子留下?”

上官煜點頭:“機智。”

六罐冰啤,一人分了一罐,還剩了兩罐放在旁邊。藤椒雞肉和麻辣牛肉都辣,兩盤肉吃完,酒差不多當解辣的全喝沒了。

許睿正埋著頭,以做數學奧賽題的耐心在數花椒的顆數,喝了酒,話更憋不住,“我雖然悚我爸,但他回來開家長會,我還是很高興的。能和他說說話聊聊天,雖然一大半的時間是他單方麵罵我,但也算聊天是吧?”

趙一陽理解:“懂你,我也想我爸媽隨便回來一個,但他們太忙了,回不來,能怎麼辦?隻能算了,保姆就保姆吧。”

說完,捏著啤酒罐,跟許睿碰了碰。

這一刻,兩個人仿佛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隻想一起合唱一首《同是天涯淪落人》。

聞簫坐在角落,說話聲鑽進耳朵,讓他無法控製地想,如果他爸媽還在,肯定也會請假或者調休,早早準備著來參加他的家長會。

他從小就很省心,但每次家長會,他爸媽都會很積極,說不能因為他省心,就不關心。

手邊的冰啤罐子空了,多出來的兩瓶被趙一陽和許睿一人分了一罐,聞簫心口像塞了一塊浸濕了水的棉花,他伸手,開了放在角落的小瓶白酒。

半小時後,趙一陽三個看著聞簫,有點懵。

上官煜按按眼鏡:“誰能告訴我現在怎麼辦?”

“沒經驗,但肯定不能送家裡。聚眾飲酒還喝醉什麼的,家長會沒開,我回家就要先被我爸媽罵一頓。”趙一陽想了想,“找池哥?”

許睿沒懂,“找池哥乾嘛,池哥不是說他有事來不了嗎?”

“你傻嗎,池哥跟聞簫是鄰居,找他沒錯!”

池野到時,趙一陽三個正聯機打遊戲,三個人開黑,坑同隊的另外兩個隊友。

“喝醉了?”池野進到包間,一眼就看見坐在塑料椅上的聞簫。他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區彆,坐姿端正,顯得家教良好,臉上冷淡沒表情,唯一的異樣,就是臉頰泛著淺紅。

“我們也不知道,許睿正在聊他爸,我也聊了兩句我家裡,上官煜提了提他家那個喜歡法典勝過喜歡他的爸爸,等我們聊完,聞簫已經把大半瓶白的解決了。”趙一陽說到這兒,忍不住豎大拇指,“牛批!”

聽完池野就明白了。

他走到聞簫旁邊,叫他名字。

聞簫聽見了,抬頭看他,“不是有事來不了嗎?”

池野:“來接你。”

大腦緩慢處理了這三個字的意思,聞簫起身:“那走吧。”

他站得穩,腳下不打晃,沒暈也沒吐。

趙一陽看得懷疑:“這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

池野伸手握住聞簫的手臂,聞簫掀起眼皮,看清站在麵前的人是誰,沒掙紮。

“醉了。”池野下了定論,“我把人帶走,你們自己回去?”

趙一陽三個隻喝了一兩罐啤酒,連忙道:“沒問題,坑完——不對,打完這把遊戲我們就走。”

從空氣悶熱的烤肉店裡出來,風吹在臉上帶著涼意。池野站在聞簫身後,緊盯著人,怕一個沒預告,聞簫就倒了。

聞簫頭有點疼,發暈,感覺有人拉著他的手臂,他垂下眼,看見了貼在他臂彎上的手指,指甲蓋修剪得平滑,指節修長。

順著往上看,他的視線最後落在了池野線條利落的輪廓上。

“池野?”

“是我。”

聞簫點點頭,下一秒,人撐不住般,倒在了池野身上。

池野連忙伸手把人扶住——嘖,手下摸著全是骨頭,硬邦邦的沒肉,標準的男生抽挑時的瘦法。

攔了出租車,池野把人弄上去坐好,自己也坐進去,關上車門。

報了目的地,出租車開動,車窗外的霓虹燈由點連成了線,水流一般。光影落在聞簫的側臉,恍惚間,讓他的神情顯得比平時生動了許多。

池野問他:“怎麼想起喝白的?”

聞簫沒偏頭,但回答了這個問題,“想起我爸媽了。”

這九成九是喝醉了。如果沒醉,聞簫不可能這麼回答,要是懶得編答案,他會給個眼神,直接忽略掉這個問題。

心裡冒出點想法,池野接著問,“為什麼不讓家長來參加家長會?”

問出這個問題,池野心懸起來幾分,莫名緊張。

聞簫跟喝了吐真劑一樣,“池野會難過。”

聽見這個回答,池野心裡藏得最隱秘的地方,被一根羽毛,輕輕撓了一下。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池野想,他其實已經很習慣了。習慣全班人的家長都到教室,除了他——隻有他的座位是空著的,一直空著。

他以前一直以為自己不在意,這有什麼大不了?

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但現在,這一刻,他卻發覺,還是有點……那什麼的。

隻是,這一次的家長會,有一個人跟他一樣,課桌空著,位置沒人坐。

忍不住伸手捏了聞簫的耳垂,在對方皺眉前收回手來。

看了眼開車的司機,確定司機耳朵裡塞著耳機在聽導航或者廣播,沒空注意後麵。池野往聞簫坐近了一點,腦子裡滑過好幾個問題,最後挑了一個,“你眼裡,我是什麼樣的人?”

聞簫深黑的眸子浸著車窗外的霓虹,像夜晚的江麵。他問:“你是誰?”

“我是池野。”

聞簫思考良久,“池野。”

“什麼?”

“池野。”

說了兩遍,池野才聽明白,他同桌的意思是——池野就是池野。

這答案讓人心情很愉快,好歹比“是個人”這評價來得好。

明南附中離九章路不遠,公交車二十分鐘,出租車開得快,又是晚上,不堵。十分鐘剛過,車已經快到目的地了。

聞簫頭靠著車窗,像是睡了,池野準備叫人,卻在道路兩旁飛馳而過的路燈的光線下,看清了他緊閉的雙眼,以及濡濕的眼尾。

原來他的難過,也是這樣悄無聲息。

池野安靜地注視著聞簫,他想伸手,想用指尖把聞簫眼角的淚痕擦乾,卻又不敢。

我該怎麼哄你?

作者有話要說:比一個枕頭組成的心心~晚安哦!

閒閒已經從白天更的閒,變成了半夜更的閒……但閒閒變得粗長了![剪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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