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姝很生氣。
當魚尾壓過來的時候,她被重重地按進水中,不可避免地產生了窒息感。哪怕身下墊著程水南的胸膛,都無法阻隔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水液,但很快,程水南就把她托出水麵,她終於得以大口的呼吸。
憤怒來得迅速。
張靜姝狠狠擦去眼皮上的水,睜開眼,程水南潮紅的麵容猝不及防地撞進視野。
他無論在任何時候,臉上的表情都如同依賴主人的小動物,是那樣的無辜和單純。這是頭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其他的情緒。
烈火在他的眼底燃燒,深黑的眼瞳盛滿不加以掩飾的嫉妒。
然而,眼前男人明顯不正常的情緒變化,無法蓋過腿部忽然傳來的陌生怪異的觸感。
鱗片是冰涼且堅硬的,哪怕隔著布料仍然很清晰。但是現在纏住她雙腿的——
張靜姝回頭。
清澈的水麵漾起細波。層層疊疊的水紋下,她看到自己的下半身,家居褲打濕緊貼肌膚,被她壓住的,是兩條屬於成年男性的腿。
修長,潔白,光滑。
張靜姝懷疑自己眼花了,她用力閉起雙眼,默默數了幾秒,睜大眼,緊盯著程水南的“魚尾”。
沒有看錯,真的是兩條腿。
人類的腿。
男人的腿。
張靜姝驀地漲紅臉:“程水南!把手鬆開!”
程水南正處在巨大的驚喜和懷疑中,直到張靜姝用力掰他的手,他才從怔愣中回過神,雙手紋絲不動地落在她的腰間門,偏開頭。
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我現在的樣子,跟人類沒有區彆了。”
他能夠感覺到口腔內,牙齒尖銳的部分隨著雙腿的出現而消失,輕輕地咬合了下,是兩排整齊的牙齒。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方才在眼底燃燒的妒火,被夢想成真的喜悅替代。
他的手勁大的可怕,張靜姝早就發現,養好身體的人魚,外表看起來瘦弱,體內卻有用不完的力氣,就比如現在,環抱在腰間門的兩條細白的胳膊,隱隱鼓著流暢的肌肉線條。
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程水南拒不合作的態度,讓張靜姝懷疑自己當初帶回家的,根本不是善良的人魚,而是一條忘恩負義的毒蛇。
她的臉冷下去,“程水南,把手放開。”
腰間門的雙手僵硬了瞬,慢慢地,明顯很不情願地鬆開力道,張靜姝連忙扯開,扶著浴缸的邊緣慌張地往外爬,有幾次腳底打滑,重重地坐在程水南的腰部。
他悶哼了聲,用手托起她。
張靜姝趴出浴缸,回頭,羞憤地瞪了眼程水南,離開浴室。
......
程水南的魚尾竟然變成了雙腿。
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匪夷所思。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魚的存在,至於其他的奇怪的事情,對於張靜姝來說,也容易接受了。
在浴室裡發生的不愉快很快被張靜姝拋在腦後,她連夜去附近的商場購買了幾套男士的衣服。
她可不想每天下班回到家裡,看到程水南光著身子在眼前亂晃。
站在家門口,張靜姝沒有按指紋,而是給自己做心裡建設。她擔心推開門,就會看見程水南,畢竟過去的每一天,他都守在房門口等她回家。
當門打開的瞬間門,她的想法成真了。
潮濕的水汽撲麵而來。
張靜姝舉起袋子擋住眼睛:“程水南,你......你回浴缸裡去,不,不對,這是給你買的衣服,你換好再出來。”
她把袋子扔過去。
程水南接住,應了聲好。
魚尾抵在地麵蹦跳的聲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輕輕地腳步聲。
最初的羞憤過去,張靜姝的心裡癢癢的。
——就看一眼?
她動作緩慢地轉頭,睜開一隻眼睛,沿著毛絨的地毯往上,是雙寬大白皙的腳,腳踝骨骼明顯,再往上,是隱露肌肉線條的小腿、大腿,微微翹起的臀......
張靜姝捂住臉,跌坐在柔軟的沙發。
程水南換好衣服,像是罰站的小學生站在麵前。
張靜姝從來沒有給異性購買過衣服,連她的父親都沒有,這次去商場又處在情緒煩亂中,所有的都是胡亂拿的,但是這些未經過搭配的衣服,卻被程水南穿得很......誘惑?
沒錯,是誘惑。
程水南的骨架生得很完美,外表雖然略顯瘦弱,但是他的肩膀寬闊,瘦弱隻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一時半會沒能養過來。純白色的衛衣罩住上半身,下身則是很普通的運動褲,光著腳,十根腳趾踩在淺灰色的地毯,襯得指甲顏色粉嫩。
他的頭發沒有變化,卷曲濃密,披散在身後。
眼睛盛了汪泉水。
薄紅的唇微微含起,麵容無措地凝視她。
這是張靜姝第一次,看到穿著衣服的程水南。
她偏開頭,程水南的眼神充滿委屈哀求,她隻要跟他對視好不容易積攢的氣勢就像紮破的氣球。
“程水南,我們談談。”張靜姝雙臂環抱,視線盯著他的雙腳,重重喘了口氣,微微揚起下巴,很有氣勢地睨他眼。
雙腳踩在地麵的感覺很奇怪,卻意外地不讓他討厭。程水南試探著往前走幾步,他還沒能習慣用腳走路,踉蹌了下,勉強站穩身子。
他問:“張靜姝,那個男人是誰?”
張靜姝麵露疑惑。
“就在之前,來找你的男人......你們是在,交往嗎?”程水南問出困擾他的問題。
內心深處希望得到張靜姝的否定。
可是張靜姝什麼話都沒有說,點頭或者搖頭都沒有,她隻是用冷淡的眼神看著他,隨後輕笑了聲:“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一股沒來由的煩躁湧上來。張靜姝覺得找人魚談話是很錯誤的決定。
程水南手足無措地站在麵前,因為她的話,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要哭了,剛變出來的雙腿很明顯並不能讓他適應,他幾乎是瘸著腿靠近她,蹲下身子。
仰著頭,嘴剛張開,就被張靜姝捂住。
“有什麼話等著改天再說吧,我現在困了,要睡覺。”
張靜姝轉身回了臥室。關門,上鎖。
至於程水南晚上要睡浴缸還是沙發,亦或是其他的地方,她完全不想管了。
......
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荒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