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用骨湯煮出來的麵,臥著兩顆荷包蛋和兩三塊排骨。奶白濃鬱的湯汁散發著香噴噴的味道。睜開眼睛就能吃到精心準備的湯麵,這是徐昭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林樾在門口支了張小桌子,和一張兒童座椅,是在二樓玩具用品區域順手帶出來的。他套著灰黑色的連帽衛衣,胸膛藏起來,端著湯碗:“徐昭你醒啦。我做好了,你嘗嘗合你的胃口嗎?”
徐昭茫然地眨眨眼睛,望著站在昏暗光線下的林樾,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過去的生活裡,平和安寧,漂亮的男孩穿著朝氣蓬勃的連帽衛衣,笑容滿麵地喚她吃飯,這種場景她在腦海裡幻想過無數次。
目光下移,觸及到蜘蛛肢體,猙獰恐怖,徐昭回神,走出去的時候額頭不經意觸碰到門邊垂下的蛛絲。咦?她記得清理乾淨了,怎麼又有了?沒多想,她被香噴噴的湯麵抓住心神,接過湯碗。
徐昭矮身坐在兒童座椅上,垂頭吸食麵條,兩顆金黃雞蛋臥在上麵:“哪裡來的雞蛋?”
灶火熄滅。林樾兩手空空,沒準備和徐昭一同進食,步足微微貼靠著地麵,離著她有半臂遠的距離:“在森林裡發現的。是野雞蛋,好吃嗎?我明天再去森林看看,說不定還能找到幾顆,都給你吃。”
徐昭怔了怔:“......你不餓嗎?”
問完後反應過來,他們整天都待在一起,林樾的進食情況再沒有比她更熟知的人了。整整一天,他隻吃過背包裡的食物。沒等林樾回答,徐昭直接道:“再拿一個碗過來,我們一起吃,這麼多我吃不完。”
林樾習慣性將好東西留給彆人。在林錦東家裡住著的時候,他要讓著弟弟,擺在餐桌上的飯菜,放在他麵前的永遠是不起眼的青菜,但凡他伸臂夾向旁邊的菜碟,趙春紅便會陰陽怪氣地嘲諷幾句,久而久之,他便被迫地養成忍讓的脾性。
習慣一經養成是很難再改變的。林樾本身的性格就偏向於平和溫柔,不爭不搶,旁人都有願望夢想,他卻始終淡淡的,仿佛一縷將散未散的幽魂在人間飄蕩。
這碗再從前的他看來是美味的湯麵,卻不及徐昭血液帶來的誘.惑。
但是再怎麼說,有排骨有雞蛋的湯麵要比早晨吃過的麵包牛奶有吸引力,他的胃部咕咕作響,卻仍舊把最好的最有營養的東西遞給徐昭。
在林錦東的家中,他的忍讓是浮於表麵的泥流,內裡是暗沉混濁的臟泥。麵對徐昭,一切就都是自然而然地發在本心地關切愛護。希望她能多吃一點,身體變得強壯結實,現在看起來瘦瘦小小好可憐啊......
“不用......”
話剛出口,某種泥漿似的念頭滾滾而過,林樾的眼瞳迎著落日光輝變得晦暗難辨,那種清晰的仿佛有兩個靈魂在撕扯的感覺漸漸地變得不甚清明,正在慢慢地融合到一處,腦海裡翻出來的舊日印象,轉變為語句在他的喉嚨裡滾來滾去,似乎要衝出束縛,向徐昭訴說——
訴說的目的是什麼呢?
林樾垂眼,密密睫毛遮住眼瞳,推開遞來麵前的湯碗,低聲說:“我不餓。真的不餓。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管我的......這些都是好東西,吃了補身體,我吃什麼都一樣的,彆給我吃......”
徐昭不禁皺起眉頭。
林樾慢慢抬頭看她一眼,含著自卑自厭的淚花:“......我吃什麼都可以的。好東西進我的肚子,就糟.蹋了。”
他說這種話徐昭就不願意聽了。想起住在黑水鎮的時候,就算是知道繼子死亡也整日謾罵的趙春紅,徐昭罕見地露出厭惡的表情:“趙春紅這樣說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