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清來到鎮子上,眼前的景象讓他沒敢下車。
街道荒蕪,樓房傾塌。
地麵橫躺著無數屍體。黑紅色交織在一起,有鎮民的,亦有蜘蛛的。仿佛末日已經來臨。
汽車的轟鳴聲引起藏匿在暗處的變異種的注意。有東西慢慢地從廢墟裡探出腦袋。
趙文清見過他,是黑水鎮的鎮民。此刻的他已經不是人類,它的眼球呈現深黑色,表麵的皮膚皸裂,覆蓋著黏物質,像是被粘稠的蛛絲纏繞過。
他嚇得大罵了聲,連忙倒車。
那東西卻朝著他奔來。
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想起徐昭扔到他身上的蛛絲,連忙敞開窗戶縫將蛛絲弄出去,再把窗戶關好。瑩白色的蛛絲被夾在窗戶的縫隙,隨著車速迎風飛舞。
變異種果然減慢了速度。
陽光下,它表麵的皮膚撩起水泡。最後終於轉過身子,繼續藏匿在陰暗處。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趙文清將車停在靠近森林的位置,藏在駕駛位上不敢亂動。這輛車是旅遊團停靠在鎮子外麵的,當時他們興致來襲,徒步走進鎮子。本是想速來速歸的,誰想到竟被困在鎮裡數月。這輛車是他的,醒神之後他想都沒想就開車回到黑水鎮。
可沒想到鎮民竟然也發生了變異!
幾日前。他和旅遊團的人察覺到鎮民精神癲狂、行為詭異,這才臨時決定離開這裡。沒想到這才幾天,鎮民竟然徹底淪為變異種。
但是它們怎麼和徐昭身邊的那位少年形態不一樣呢?那位少年雖然乍一看很恐怖詭異,可起碼上半身是人類的模樣,精致得像是瓷娃娃,而鎮子裡的這些形態還是人類,皮膚卻潰爛發膿,蠕動著白色的黏物質。
看一眼胃裡的東西都快要吐出來了。
趙文清蜷縮在越野車裡,顫巍巍地想:這地方不會真的有那瘋子說的什麼神靈吧?要把所有人都同化成這副鬼樣子嗎?那他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
草屋僅剩的空間被蛛網覆蓋。金黃色的蛛網落滿地麵,像是灑落了金燦燦的細粉。韌勁更強的金黃蛛絲織造成一張巨型的足以填滿整間草屋的網兜。
像是個巨型的圓。
由草屋到周圍幾十米的範圍,無論是地麵還是林木,覆蓋著粘膩的瑩白蛛絲。凸起的水泡破裂,滿滿的透明液體流出來,和四周的東西膠著成黏物質。
陰暗,森冷。
飛鳥都不敢路過。
空氣中毫無遮掩地流蕩著威脅的氣息。那是一道隱藏在附近的精神意識,強勢地劃分領地,占據獵物,要在他親手織造的巢穴裡獨享美味。
徐昭睜開眼,四肢僵硬,被毒液麻痹的神經還有些恍惚,她緩了好一會兒,想到暈倒前發生的事。
林樾用毒牙咬了她一口。在昏迷前,他咬牙切齒地說要把她永遠留在身邊。
頰邊忽然落下一個吻。徐昭嚇得一激靈,掙紮間發現自己竟然被裹纏在蛛網上!
“你醒了。”
徐昭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緩慢,她不太能確定自己此刻的樣子。側頭,看向林樾。他半躺在金黃色的網麵上,眼神迷離,睫毛微顫,神情是一如既往的無辜溫柔,然而這隻是他的表象,他的眼球彌漫深紅色的血絲,臉部的表情亦是瘋狂且癡迷的。
徐昭懸起的心落下,是林樾就好。她試探著動了動手臂,隻能抬起不到半拳的距離。她的整條胳膊,包括身體,被蛛絲纏滿,纏成一個薄薄的繭。
纏住她的蛛絲是用來儲存獵物的蛛絲,粘膩宛若膠水,她感覺這些透明的液體已經滲進她的衣服裡,皮膚都變得黏糊糊的。
徐昭組織了一下語言,鎮靜地望著林樾:“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樾難得放鬆地躺在她的身邊,觸肢和步足淩亂地搭在她裹纏成繭的腿麵,她的話音聽不出情緒,但他能夠嗅到她的味道,沒有苦澀,是淡淡的甜味。
她難道不生自己的氣嗎?
他想好的計謀落空。遵循本意,眼底顯露出濃濃的癡迷和愛意,手肘撐住蛛網,覆到她的麵前,輕輕地觸碰了兩下她的臉側。
隻是碰碰臉,他就滿足得笑出聲。甜膩得仿佛喝了一大罐糖漿的笑音。
徐昭麵色如常。耳尖悄悄紅了。
林樾說:“我隻是不想你離開,”他糾結地垂下眼睫,想起趙文清,眼神幾度變化,最後委屈地說:“......徐昭。我都想好要送你離開了,是你自己放棄的。我當時都做好赴死的準備,可你再一次把我拉出來,這一次,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鬆開手。你彆想著離開,我們留在這裡不好嗎?”
林樾露出迷茫的表情,他清楚留住徐昭的手段霸道不講理,可他不知道能有什麼好辦法留住她?徐昭不喜歡他的時候,他卑微失落,渴望再多的無非是要她愛上自己。可當她真正地表達她的愛意,他才知道他有多麼貪婪,隻是喜歡自己怎麼能夠——
他想要徐昭睜開眼睛看到的人是自己。
隻能是自己!
她的味道隻有他能夠嗅聞。
她的日常生活隻有他來操辦。
她的所有的所有隻能屬於他!
林樾病態的愛意令她感到恐懼。可心底在升起憐惜的同時,又有隱隱的滿足伴隨而生。徐昭清楚地知道繼續這個話題,隻會讓林樾變得更加瘋狂。
她沉默片刻,稍微抬起手,掌心和蛛網黏連出纖細的黏性物質。讓她想起拉絲的芝士。蛛網裡的味道也同樣甜膩膩的。
徐昭問:“我怎麼聽不到你的意識了?”
林樾湊到她的麵前,徐昭近距離地看到他額頭的蜘蛛單眼,確實像兩顆黑寶石。直勾勾盯著她,難免讓她在恐懼的同時,又覺得緊張。
耳尖再次紅了幾度。本來裹在金黃蛛網裡,她的臉頰就被烘得暖洋洋的,此刻和林樾對視,被他用充滿瘋狂愛意的眼神盯著,心臟怦怦跳動。口腔裡更是分泌出難以言喻的唾液,被她輕輕地咽進喉管。
還是不免發出一聲難為情的聲音。
林樾眼底羞澀蔓延,但他還是大著膽子,吻住她的唇,青澀地貼靠著,很輕柔地慢慢啄了兩下。
他小聲地問:“什麼意識啊。”
徐昭:“原來你不知道啊。在森林裡,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突然能夠聽到你的心裡話,嗯......比如,我那個你的時候,我腦海裡不停地在吵‘不夠不夠’‘還要還要’,這是你的心裡話吧?再把它放出來,我要聽。”
按照眼前的情形,被蛛網綁住的是徐昭,她周身纏滿瑩白色的蛛絲,粘膩的蛛絲在她的皮膚上留下曖,昧的濕痕。她是被作為獵物黏在蛛網裡。可作為捕獵者的林樾,眼底的羞澀蔓延成河,搭在她腰間的手不停顫抖,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可以不聽嗎?”
林樾始終有種踏不到實處的感覺,他總怕橫生變故,徐昭會徹底離開他。他承受不住這樣的後果,心底的想法陰暗惡劣,怎麼敢被她聽見。
林樾咬緊唇。
打定主意拒絕。
徐昭說:“可是我想聽。”
林樾倉皇地抬起眼:“那,那好吧。”
徐昭很快便後悔自己的決定——
林樾心底的聲音嘈雜淩亂,那些想法如同密集的大網罩在她的頭頂,她避無可避,被想法營造出的滔天駭浪卷住,在波瀾的海洋裡沉浮。
“徐昭,我好喜歡。”
“我好喜歡好喜歡你。”這些最基本的愛意最先湧進腦海。給徐昭造成還可以的錯覺。然而緊接著,話音驟然變化,沉暗得仿佛密林深處不見天日的沼澤。
“我要留住徐昭。裹住她,用蛛絲緊緊地裹住她!哪裡都不能去!”
“她隻屬於我!”
“要是玩弄我,不愛我,那就把你殺了!我再殉情!”
“徐昭隻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