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丈夫(13)(1 / 2)

日頭藏進高樓之後,在夾縫中露出小塊的身影,將巷道燒成橙黃的一片。地麵鋪展著海浪般的猩紅血肉,眨眼的功夫,就攀到四周,將泥磚壘造的牆壁徹底攏在血肉裡麵,和日暮燒出的光重合,顯得壯麗又詭異。

溫惠躺在怪物用血肉構造的安全空間,那灘柔軟的黏物質蠕動著鑽到她的身體和地麵接觸的縫隙,用柔軟的身軀代替堅硬汙臟的地麵。

“惠惠,”鄭鬆的雙唇不受控製地顫抖,好一會兒,才有勇氣叫出她的名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溫惠,嗓音微啞:“......惠惠彆怕,是我。”

溫惠出門的時候,特意換了身居家的裝扮,上身是略微寬鬆的白色短袖,搭配黑色半身裙,同色係的腰帶束住盈盈腰肢,此刻她的衣服被染臟,地麵的灰、殷紅的血,還有黏物質攀爬留下的黏液。

她是瞬間被怪物裹住,沒有掙紮,事實上,就算掙紮以她的力量無法和怪物對抗,衣服還算完整,隻是她的眼角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向來乾淨的臉龐沾滿血痕,被觸須撕開的太陽穴的位置,有血液流出來。

鄭鬆看著懷裡的溫惠,胸腔盛放的心臟劇烈地震顫,連帶著那些由此提供血液的猩紅物質,都變得狂躁起來,被它蠕動攀爬過的位置留下被侵蝕過的痕跡,它們的表皮在瞬間變成仿佛沾染濃硫酸的黏液,本就頹敗的巷道越發顯得搖搖欲墜。

“惠惠,彆擔心。”鄭鬆的唇貼近溫惠的臉側,溫惠沉浸在男孩製造的恐懼中難以回神,四肢痙攣,被黏物質溫柔地裹纏住,防止她傷害到自己。

他說道:“睡一覺吧惠惠。醒來我們就回家了呢。”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淚珠,怪物的聲音略微哽咽:“都怪我,竟然沒有保護好你。惠惠......”

黏物質蠕動到她的臉側,熟悉的氣息襲來,溫惠的眼睫顫了顫,旋即,陷入睡眠。

鄭鬆抱著她站起來,麵部的五官迅速被模糊的黏物質覆蓋,他將溫惠藏到血肉裡麵,直到看到她的肢體沒有半點暴露在外麵,安心地吐出一口氣。

他連人類的樣子都懶得維持,仿佛夏季融化的奶油雪糕,彙聚成大灘的粘稠物質,向著巷道的深處蠕動。

......

和鄭鬆比起來,那團險些奪舍溫惠的怪物顯然是小巫見大巫。褪去男孩的皮囊,這團蠕動的黏物質顯得粗糙難堪,被表麵光滑鼓著健碩肌肉的鄭鬆囚困在巷道內。

“您彆殺我!我們都是那裡來的......”隨著暴雨降臨在人類社會的怪物,短短的一夜一天,竟然熟悉了人類社會的敬語,麵對這團比它凶惡的同族,它試圖通過感情牌使鄭鬆‘高抬貴手’:“......請您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跟您搶食物的,全都給您,我隻是想要得到她的皮囊......啊!皮囊也給您,求您放我離開......”

落在旁人的眼中,巷道裡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肉眼無法捕捉和理解。膨大到有數層樓高的猩紅血肉將那團粗糙的黏物質困在血肉的內部,慢慢地擠壓、直到怪物的尖銳嚎叫硬生生地斷裂,它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聽到鄭鬆說了一個它、包括同族們無法理解的話——

“她是我的妻子。”

“不可以傷害她。”

......

溫惠醒來,鄭鬆抱著她躺在床上,她的四肢被鄭鬆裹纏在懷抱裡,抱不過來的地方,就用被子裹住,溫惠感受到濃烈的安全和信賴。

鄭鬆擦去她眼角的淚痕:“好可憐啊惠惠。”

他收緊手臂,眼神專注地凝望著她,語氣含著股清晰的憐愛之情:“我們回家了呢,惠惠彆怕。”

溫惠仰著臉,怪物給她的衝擊實在強烈,大腦自動開啟保護措施,使她暫時性遺忘那時的恐

懼戰栗。

眼睫扇動的瞬間,細微的淚珠浮現,使她的上下睫毛沾在一起,黏連出的細絲遮住眼睛。鄭鬆用拇指給她抹去,仿佛親臨她的痛苦,語氣透露出的情感比之溫惠更加恐慌,他抖著唇說:“嚇死我呢惠惠。”

他慶幸那時鄭鬆的意識殘留下來,否則他無法以這樣快的速度融入這具軀體,更無法理解種種情緒的含義。

怪物的眼底顯露憐惜,他竟然學會假設沒有發生的事件來增加這股痛苦,以此使他越發地認識到溫惠的脆弱。他說道:“......惠惠好脆弱。幸好,幸好,如果它的觸須占據你的大腦,惠惠就再也不是惠惠了。”回想到當時的畫麵,鄭鬆止不住地打了個冷戰,語氣顯得急促:“惠惠.....以後千萬不可以單獨離開家門,很危險的。”

溫惠感到一陣難言的怪異,鄭鬆的眼瞳、語氣,還有他那句帶著顫音的感歎,使溫惠仿佛回到被猩紅血肉裹纏住的那個巷道口,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她沒細究,神情略有茫然,是被恐怖存在嚇到後失去意識的茫然。

被窩的溫暖漸漸地緩解她僵硬的四肢,那些被暫時屏蔽的情緒洶湧而來。

“鄭鬆......有怪物!”溫惠哭起來,膝蓋曲起,蜷成球似的蜷縮到他的懷裡,淚珠擦也擦不乾淨,連成一串滑過眼角,洇濕鄭鬆的胸膛。她麵色不安,聲音低且急:“......好惡心,怎麼能有那麼惡心的東西,它,它把我抓起來了,我現在、我現在是不是已經死了.......”

望著妻子充滿恐懼的麵容,感受著她因畏懼而縮向自己的動作,儘管她的舉動充滿對自己的依賴信任,鄭鬆卻無法因此感到欣喜。

他略顯苦澀地彎起唇角,搭在她腰間的手安撫似的輕輕拍打,他緩慢地編造出能夠平複妻子的謊言:“.......惠惠你看錯了呢,那隻是......”

溫惠揚聲喊道:“我沒有!我親眼看到的,”她眼裡再次沁出淚花,楚楚可憐,緊緊攥住鄭鬆胸前的衣服,聲音含著不被信任的失落,緊接著又焦急地解釋:“是真的,我親眼看到的,那個男孩沒有臉,他像是剝香蕉似的把皮剝開,露出、露出一團粘稠的液體,它向我湧來,我差點被掐死......我沒騙你!”

鄭鬆改換說法:“是呢,是我騙了你,我趕到的時候確實看到怪物,和惠惠描述的一樣呢。”癱在床麵的猩紅血肉蜷縮起來,仿佛被嫌棄的可憐蟲,覆蓋溫惠腳踝充當被褥的黏物質,慢慢地往後退,生怕被溫惠注意到。

他說道:“......很惡心呢,確實很惡心,惠惠彆怕它。我當時也被嚇到了,但是、但是很輕易就把它趕跑了,我就抱著你趕快回到家中,我們現在安全了呢惠惠。”

真的安全了嗎?

溫惠心跳劇烈,環視四周,確實是家中。她揪緊手中捏著的衣服,感受到鄭鬆胸前的震顫。是真的,她真的活過來了。她的眼睛慢慢亮起來,猛地鑽出鄭鬆的懷抱,跑到陽台,把窗戶關死,陽台門也關死。轉而又跳到床上,鑽到鄭鬆的懷裡,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倉鼠,將自己團成一團,蜷縮在自以為安全的空間。

溫惠滿臉警惕,觀察牆壁的四周,像是得了後遺症似的,生怕哪個邊邊角角有怪物滲進來。她可沒有看錯!怪物的形態像是粘稠的沼澤,泥漿般的構造豈不是隻要有縫隙就擋不住它?這樣想著,溫惠滿臉絕望。

鄭鬆摟緊溫惠,眼底流露心疼,他捏著溫惠的手腕,將自己的唇舌湊過去,舔舐手背蹭破的皮露出的血絲。舌麵濕滑柔軟,溫惠縮了縮手,被他用了力道錮住。

鄭鬆寬慰道:“惠惠,既然確實有怪物,那你想再多都沒有辦法的呢。你注意到它的形態,應該也清楚它的力量,是人類、乃至現有的武器無法對抗的......”

溫惠皺眉:“肯定是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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