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早上都看到了吧?
張雁回剛說完,蔣春眠就覺得眼睛有點花,她眨眨眼睛,努力提高注意力盯著張雁回說話間翕動的唇,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畫麵全都變了。
白日看到的照片放大掛在牆壁,少年露著精致漂亮的胸膛和纖細白皙的雙腿,眼睛漆黑明亮,和白日照片裡少年嘴角敷衍的清冷笑意不同,此刻眼前的照片,少年嘴角揚起魅惑的笑,唇瓣嫣紅,像春日灼灼綻放的花。
蔣春眠震驚到失語,微微轉頭,原本應該是窗戶的地方,掛著巨大的畫像,她再次扭轉身子,看向對麵,還是一張巨大的畫像,照片裡的少年活靈活現,頭發絲都是細致的,甚至還能隨著微風晃動。
漂亮的畫像固然令人心動,但是麵對四周所有空間全部懸掛相同的畫像,場麵驚悚且詭異,但是奇怪的是,蔣春眠隻是在最初驚訝片刻,隨後便穩定心神,她在那些畫像裡沒有感覺到惡意,反而透過少年清澈的眸子,感知到異樣的情愫。
她捏緊被子,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低聲喊了張雁回的名字,然後就見麵前畫像裡的少年應了一聲,撕開薄薄的畫紙,碎紙落在地麵,他光著雙腳踩在地麵,精致圓潤的腳趾蜷縮起來,地麵冰涼,他的肩膀微微內縮,動作間,掛在胯部的白布墜落......
蔣春眠捂住眼睛喊了一聲。
“砰——”
她掉到床下,被張雁回接住。
張雁回:“有沒有磕到?”
蔣春眠繃緊神經,悄悄地睜開一條眼縫,先是看到張雁回擔憂的麵容,而後慢慢地落到他的領口,穿著衣服,她鬆了口氣,道了聲謝,離開他的懷抱,盤腿坐在地麵。
“我剛才......算了,好像是眼花了。”
蔣春眠不願回憶,兩手捂住發燙的麵頰。
“哦。”張雁回沒有多問,背靠床,和蔣春眠並排坐著。
惡靈是最會掌控人心的東西,集怨念所化形的惡靈,本能地想要玩弄周圍的所有事物,捕捉到他們的情緒波動,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大那些或驚恐、癡迷、怨恨等等的情緒,讓他人在不知不覺間淪為情緒的奴隸。
但是,惡靈同樣是最情緒化的產物,在觸及到蔣春眠的情感波動的時候,他不自覺地被影響,渴望加劇這股情感波動,以此來回饋自己所感受到的細微的辨不清楚原由的激動振奮......
他遵循本能,看到無意中親手製造出的幻境,不可避免地紅了臉,想要立刻停止幻境地運轉,可是心底卻有激烈的聲音在喊叫——
那就是你。
那就是你一直想要做的事。
你在裝什麼?
順應本心吧張雁回。
他的本心嘛.......
幻象所感即是他的所感,撕開麵前薄薄的紙膜,光\裸軀體,和從前因生活所迫當模特不同,那時的他沒什麼情緒,就算被畫室十幾雙眼睛盯著,都覺得無所謂,此刻,僅僅是麵對蔣春眠一人,就感覺呼吸不暢,與此同時,那顆早就沉寂的心臟,在幻象裡瘋狂躍動,似乎要衝破皮肉束縛,蹦到蔣春眠的懷裡。
他踩在地上,連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麼,隻是順應蔣春眠的呼喚,走到她的身邊,坐到她的身邊,牽起她的手,安慰她那因黑暗而產生的不安和恐懼......
遮擋的棉巾掉落,張雁回不管不顧,依舊朝著呆怔的蔣春眠走去,直到一聲驚喊撞破幻境——
同時撞碎他那虛無縹緲的癡妄。
張雁回轉頭,看向蔣春眠,漆黑瑩潤的眼瞳流露出些微的痛楚彷徨。
伸開的掌心是紙般的白,他悄悄地藏起慘白的膚色,兩手搓了搓,搓出紅意才敢露在外麵。
蔣春眠做足心理建設,其實在課間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她就覺得移不開眼睛,隻是後來同學發生異變,她的那股驚豔的情緒沒來得及發泄就被迫夭折,此刻跟隨張雁回的話語回憶起先前的情緒......
出現幻覺是正常的!是正常的!她心底在瘋狂嘶吼,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不正經的人,不斷暗示是張雁回太漂亮,審美正常的人都會被那些照片暫時性蠱惑,這都是正常的,做足心理建設後,才敢看向張燕回。
“......那個,嗯,就是剛才我眼花了嘛,出現了白天經曆的事情,沒注意就滾到下麵來了,沒什麼大事......哈哈。”蔣春眠解釋了剛才的行為,自以為揭過這件事情去了。
“你沒磕到就好。”張雁回收回目光。
“沒有,我沒事,有你接著我了呀。”
兩人安靜坐著,蔣春眠想要說點什麼打破目前的尷尬情況,事實上她自己覺得尷尬,畢竟剛剛幻想了身邊人的香豔場麵,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她揪住垂落的發絲,說道:“其實,他們瘋了也不是全都是壞事,啊,我的意思是,他們瘋了就不會再議論那些謠言了......”
越想越是這麼回事,要是同學們沒瘋,有關張雁回的謠言就會越傳越離譜,背後還有方正祥這個可惡的推手,就算有人覺得是假的,誰敢站出來維護張雁回呢?
她自私地想著,她還是和張雁回更親近,更希望張雁回過得好點,其他同學陷入未知的瘋狂頂多是唏噓片刻,再激不起半點心間的浪花。
她自認為注意力轉移得很成功,已經想不起那幕香豔的場景了,拍拍張雁回的肩膀,笑著說道:“要是這樣想我就不害怕了!你說方正祥也瘋了,他瘋了正好,惡有惡報,以後就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令蔣春眠驚訝的是,張雁回沒有像往常回應她的話,他在蔣春眠心中是個很靦腆和善的人,還是個值得信賴倚靠的朋友,他的沉默使蔣春眠心中不安,她跪坐起來,低頭,由下而上觀察張雁回的表情。
“你怎麼了啊?”蔣春眠眨眨眼睛,看不清張雁回的麵容,漆黑碎發垂落,和著昏暗的環境,將張雁回的臉完美地遮擋起來。
等他抬起頭和蔣春眠對視,這才發現,他的眼眶蓄滿淚珠,晶瑩淚珠順著他臉頰滾落,一顆又一顆,聚集在下巴處墜落到脖頸。
那雙眼睛裡寫滿驚惶無助。
仿佛正在經曆巨大的噩夢。
蔣春眠手足無措,焦急地安慰道:“怎麼突然哭了呀......是我哪句話說的不對嗎?你、你先彆哭了,不,不是這個意思,你為什麼哭......”
她沒有哄人的經驗,麵對張雁回的眼淚雖然感同身受地心疼,可好聽的話卻說不出來,隻能在他旁邊急得團團轉。
“你要告訴我,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張雁回的身形搖晃了一下,往前,靠在蔣春眠的肩頭。
淚珠頓時洇濕她的衣服。
蔣春眠噤聲,臉頰被黑發蹭著,細致柔軟的黑發竟然帶著股淡淡的涼意,暴雨不知何時再次來臨,擊打在玻璃窗,發出劈裡啪啦的巨響。
和張雁回相處的幾日,就算他經曆再多的欺淩和侮辱,都沒有流露出脆弱的一麵,蔣春眠就以為他是很堅強的人,直到今晚,毫無防備地見識到他的眼淚。
她感到心臟驟縮。
“蔣春眠。”張雁回悶聲傳來。
蔣春眠:“嗯,怎麼了?”
張雁回微微抬頭,眼睫被淚珠打濕,睫毛沾在一起,顯得可憐又脆弱,“我把你的衣服弄濕了。”
蔣春眠揚起唇,“沒事!肩膀借給你了。”
張雁回唇角不自覺地翹了翹,眼淚仍舊在流,他的眼裡卻有了笑意,“我剛才是在想,要是沒有方正祥,我的生活如常,認真學習,備考,然後就能朝著自己的理想一步步地走去......可是......”
“沒有可是!”蔣春眠打斷他的話,“那都是過去式,離高考還有幾個月的時間,現在努力還來得及,再說你的成績也不差,不要被他影響了。”
張雁回專注地凝望著蔣春眠,儘管她不知道自己的經曆,儘管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因為種種原因而毀掉,是徹徹底底地毀掉,連生命都消散在世間,僅僅是聽到她的話,就覺得被撫慰了。
由衷地喜悅和戰栗。
眼淚因積壓的悲傷而繼續流個不停,嘴角卻高高翹起來,兩種割裂的情緒在他的麵部展露,他微微垂頭,靠近蔣春眠的肩膀。
蔣春眠愣了愣,直接靠過去,雙手搭在他的腰部,形成了一個親密又純潔的擁抱姿勢。
“要是覺得難過的話,就哭吧。”蔣春眠搜腸刮肚,自覺非常應景地說道:“明天醒來就是嶄新的一天!”
張雁回弓起後背,越發將自己蹭向她的懷抱:“嗯,謝謝你蔣春眠。”
他深深吸了口獨屬於蔣春眠的氣息,這是股陌生的,卻因兩人的相處而熟悉到骨子裡的味道,是從前的他不曾嗅到過的,是此刻的他不願意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