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甲慢慢站起來,他的身後是漫天火焰,他在明晃晃的空氣中投下一抹巨大的影子,薑嬋就在他的影子中,她滿臉都是淚痕,睫毛濕答答的,有些猶豫又有些期待地望著那個,在炮火喧囂的背景裡巨大的帶著壓迫的機器人。
他朝著她走來,一步、兩步、三步、四步......地麵的阻擋被他毫不猶豫地踩在腳下,巨大的身軀顯得有些笨重,他完全沒有要躲避攻擊的念頭,炸藥在他的後背炸開,銀甲仍舊穩穩地走向薑嬋,走到她的麵前,他彎曲身體,半跪在地麵,他的腳底已經沾滿了混濁的液體,紅黑相互雜糅,銀色金屬身體遍布炸藥的粉末,看起來很臟。
這是銀甲嗎?薑嬋淚眼汪汪地望著他,緊緊抱著雙膝,腦海那根繃緊的神經因為銀甲的靠近,越旋越緊,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盯著他,在他靠近的時候,本能地往後麵縮了縮。
無人機的轟炸還在進行,彈藥織成密集的網籠罩上空,火焰將天空渲染成璀璨的亮色,銀甲的手臂猛地抬起,薑嬋縮起肩膀,然而那隻強壯的金屬手臂卻穩穩地護在她的耳邊,在炸彈炸開的瞬間,將她的兩隻耳朵捂住,薑嬋隻聽到悶悶的聲音,她感受到熟悉的觸感,眼眶瞬間就紅了。
“銀甲,你是銀甲嗎?”
機器人回答:“是的,小主人。我是銀甲。”他的視線膠著在薑嬋的身上,看到她渾身的傷,異樣的感覺自胸膛的核心處理器升起。在離開居民樓的時候,樓房忽然坍塌,銀甲擋住墜落的石塊,將薑嬋推到安全的地方,隨後,他被掩埋。
他沒有保護好主人,害她受傷,他很難過。
金屬手臂穩穩地擋在薑嬋的四周,機器人彎曲身體,以軀體為防護,將薑嬋守護在胸膛前圍攏的安全空間。四周是竄天的火焰,溫度越攀越高,銀色金屬被照耀得閃爍微光,而他任由密集的子彈落在軀殼之上,他沒有任何反抗,沒有任何的躲避,隻是沉默地保護著薑嬋。
薑嬋的眼睛紅得像兔子,眼淚越流越多,像開閘的水,她猛地抱住銀甲,恐懼、悲傷、委屈......各種情緒在胸口雜糅,她以為沒人要她,但她還有銀甲。
“銀甲,你到哪裡去了,你怎麼丟下我了......”聲音很委屈,很難過,像隻落水的狗,嗚嗚咽咽得讓聞者難受。
銀甲擦掉她的眼淚,還是流,銀甲捂住她的耳朵,炮聲仍舊震耳,銀甲說:“是銀甲的錯誤,銀甲永遠保護小主人,銀甲不應該離開小主人。”薑嬋眼前模糊,全是水霧,她的掌心沾滿煙灰,她哽咽著問道:“銀甲,你受傷了嗎?”
銀甲:“小主人,銀甲沒事。”
銀甲沒事就好,薑嬋蜷縮在他懷裡,有些絕望地看著彌漫在視野的火光,她很想活著,想健康地活著,可就在她眼睛恢複的瞬間,炮火彌漫,她的家被毀滅,她的周圍全都是恐怖的屍體。
她恨這些擁有無人機、肆意轟炸、踐踏彆人生命的人,她的願望很簡單,就是能和銀甲永遠在一起,能夠安全地活著,她
甚至都沒有祈求眼睛恢複,可是這些人將她最卑微最簡單的願望都毀掉了!
薑嬋攥緊拳頭,埋在銀甲的懷裡,緊緊抱著他的腰,眼睛又紅又腫,像隻怒氣衝衝又委屈可憐的兔子。
“砰砰砰——”
子彈擊打在銀甲的金屬軀體上,發出鏗鏘的聲音。
薑嬋:“銀甲,你疼不疼?”
銀甲彎腰,薑嬋就貼得他更緊:“小主人,銀甲現在可以保護您了,小主人不再是孤身一人,遇到危險的時候也不必蜷縮躲避,銀甲可以保護您,銀甲是您最穩固的後盾,銀甲永遠服從於您。”
薑嬋依賴地蹭蹭他的胸膛:“銀甲,你有辦法嗎?”
銀甲:“需要小主人的幫助。”
薑嬋瞬間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銀甲,你說!”
銀甲的聲音帶著微微的笑意,四周的火焰、灰塵,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阻隔,喧天的哀嚎慘叫也和他們無關,他們眼裡隻有對方,隻要對方還活在視野裡,就算下一刻同時死去也不是很恐懼的事。
“小主人,銀甲已為您開啟AR視野。”
銀甲的手臂發生變化,粗厚的手指慢慢地變窄變薄,覆蓋到薑嬋的麵前,他的手臂則搭在薑嬋的肩膀,遠處觀看,像是被攏在機器人的懷裡。
金屬手指延展成精致的金屬眼鏡,罩住那雙泛紅的眼睛。
薑嬋眼前的畫麵徹底變了。
破敗的高樓變成古老的石柱,掉落的斑駁漆麵是濺起的塵土,腳底堆疊的肢體則變成鯨魚的骨架,龐大的鯨魚永遠沉默地留在海底,哺育生靈,那些在空中飄散的火星子則成為飄蕩在海底的水泡,湛藍的水泡聚攏、旋轉、上升,漸漸地就要突破漆黑的海洋破出水麵。
在海洋的頂部,在擎天的古老石柱之上,用鐵鏈造就成一張密集的網,鐵鏈的連接處是有著利齒的人臉魚,它們麵目猙獰,瘋狂索取著鯨魚的血肉,騰空的水泡在它們的嘴邊飄蕩,最終聚集成更加混濁汙黑的液體澆灌而下,那些醜陋的人臉魚企圖掙脫鐵鏈,俯衝而下,將巨鯨的屍體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