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陸追醒了,便再沒有睡意的模樣,隻去院子裡端了水給兩人洗漱,又端了猶在冒著熱氣的吃食擱在房間裡的小桌上。
“劉珠呢?”阮瀾整理了下衣裳,問道。兩人折騰了這麼久,劉珠都沒有露麵。
陸追頭未動,眼眸抬起,瞬也不瞬的看著阮瀾。
片刻之後,他開口說道:“她一早有事,出去了。讓你不要等她。”
阮瀾“哦”了一聲,目光落在陸追的身上。
衣服不是昨天的那件了,明明自己起的更早,那劉珠是什麼時候和阿追說有事的?顯然就是昨晚。
一瞬間,阮瀾覺得自己被柯南、金田一、福爾摩斯集體上身,成了明察秋毫的小偵探。
破案了!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顯然就是昨晚阿追被嫌棄了,但過程可能太激烈弄壞了衣服,所以換了一件,洗了個澡。同時兩人覺得有些羞愧,早上不好見麵!
嘖嘖嘖。
阮瀾深刻感覺到身為監護人的辛苦——這孩子,太不省心了。活兒還沒怎麼乾呢,怎麼就想著要找媳婦了?但想想身為一個男性,被人嫌棄當然很難受。
中二期“專家”阮瀾又打量了陸追的臉龐:看看,他這一起來就掉冰碴的麵癱臉,儼然就是中二期為了掩飾自己無措的行為。
阮瀾在心裡深深的歎了口氣,擱下麵餅,抬頭看著陸追,一臉嚴肅的問道:“阿追,你覺得劉珠怎麼樣?”
陸追聞言心裡一驚,抬頭看她。
阮瀾見他這幅神色,心裡更是篤定,開口說道:“沒事兒,就隨便問問,你彆緊張。”
陸追斂眸不語,這種人有什麼值得他評價的?
阮瀾繼續說道:“其實劉珠也挺不容易的,爹死了,她媽又沒什麼主意撐不起來,家裡還有兩個弟弟都還年幼,她隻好自己出來養家。勤快是很勤快的,家裡也有塊地。之前吧雖然錯看了人,但誰年輕的時候沒眼瞎過呢?經此一事就能長一智,日後誰對她真心好,她定然會仔細回報的。而且長得也還不錯,身材好!”
阮瀾挖空了記憶裡關於劉珠的事情去誇,還說著:“你看,昨日那個於衡要來找事兒,她不是替我解圍了嗎?還有點像俠女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是平日裡被人說的沒了自信,怪可憐的。但咱們也不能因為彆人說她什麼就胡亂相信了唄。”
陸追聽著聽著,總覺得哪裡不太對,阮瀾這說法怎麼總是給他感覺像是來給嫡兄說親的老媒婆呢?
他開口打斷阮瀾的話:“你什麼意思?”
阮瀾:“我沒什麼意思啊。就是說說劉珠挺不容易的。”
陸追輕眯了下眼睛,此刻的劉珠被他敲暈了扔在房間裡。收拾完於衡的痕跡之後天已經快亮了,他沒有時間再去處理另一具屍體。
“你倒是很容易覺得彆人好。”陸追冷聲說道。
殊不知昨晚險些被人賣
了。
阮瀾聽了這話,她知道因著之前的事兒,阿追的提防心很重,昨晚又被嫌棄傷了心,嘴裡肯定沒好話。
她思忖了片刻,說道:“阿追,相比身體上的接納,其實更重要的是心靈上的共洽。畢竟那事兒是幾天一次,平日裡接觸確實實打實的。你現在還小,我這麼說你一定不懂,等你再長大些就明白了。”
陸追:???大清早的這人發什麼神經?昨晚磕到腦袋了?
腦補小本子是一方麵,話說到嘴邊卻不能太過露骨,點到為止,像阿追這麼大的孩子最容易有逆反心理,不能逼得太緊。
阮瀾拿起麵餅,又咬了一口,抬頭衝陸追笑了一下:“阿追,你這麼好,一定會找到一個全身心都願意接納你的姑娘的。”
什麼東西?
陸追被她笑的莫名其妙,但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就能從劉珠身上繞到接納自己的姑娘上去?
兩人靜靜地吃著東西,過了片刻,阮瀾將東西收到廚房去洗淨,畢竟是在彆人家裡做客,也不好弄得一團糟。
殊不知,陸追已經弄的一團糟了。
陸追則趁著這空進了劉珠的房間,他原本是想殺了劉珠的,這件事兒最好是不留一點活口。可聽了阮瀾方才所說,莫名的又不想動手了。
他也不想被阮瀾知道自己做了這樣的事情。
劉珠此刻也緩緩轉醒,看見眼前的陸追嚇得又要尖叫,卻被陸追一把按住了嘴。
“要活命嗎?”陸追冷聲問道。
劉珠拚命地點著頭。@無限好文,儘在(97ks.)
“那你知道該如何。”
劉珠點頭。
她哪裡敢?這蘭追昨晚殺人分屍的模樣,比起於衡駭人太多了。
於衡那隻是要侵犯阮家妹子,他就這樣。要是危及到他自己的性命,多怕人的事兒他都能做出來。
陸追揚了下眉,明明是俊逸無雙的一張臉,此刻卻顯得像個索命惡鬼。
陸追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天邊的雲朵,又像是被捏皺了的一張紙。他說道:“你大可去官府告我,但你也應當想清楚,昨夜的事兒無人看見,事情卻在你的房內發生。”
劉珠吞了下口水,小聲說道:“我……我知道。”
無人看見,卻是在自己這處發生,到時候說不清楚,還會被倒打一耙。加上她名聲原本就不堪,說出去的話自然沒什麼人信,反而會說她和於衡有些不清不楚
的關係。死都死的冤。
她原本答應於衡就是為了活命,此刻真真切切關係到生死,更是不敢怠慢。
陸追掃了她一眼,轉身出了房間。
阮瀾正在小院裡等他,見他從那個房裡出來,不由得伸著脖子想看看裡麵的景象,卻被陸追一把按住了腦袋。
“看什麼?”他問。
阮瀾嘿嘿兩聲:“沒什麼。”男人身上的痛處,還是不要隨便戳人傷疤了。
兩人這才
從劉珠的小院出來,朝著大輿鎮的早市去了。
大輿鎮也算是這附近幾個村莊的中心點,雖不算大,但來來往往的人卻不少。很多農家做手藝活的也會托人來早市賣,如今又逢夏至將至,便愈發鮮活了起來。
阮瀾走了兩處賣家用陶瓷器的攤鋪,都是些很平常的家用物件兒,碟子碗壺一類的,瓷做的賣的貴些,陶製的便宜些,十幾文就能買一件,當然成色和質地就不能細看了。
陶瓷陶瓷,雖是放在一處說的,但陶器和瓷器無論從製成還是使用上都是兩種東西。
阮瀾上學的時候就學過,陶器的出現其實是新舊石器時代的一個分界點。
早先的人類祖先所使用的東西,不管是狩獵時候用的石頭、樹枝兒什麼的,都是天然就存在的。而陶器的出現則是人類第一次通過自己的雙手塑造出來一樣原本不屬於自然界的東西。
陶器在曆史上先是作為容器,沿著母親河黃河一路都能發現,阮瀾中間還被家裡的長輩帶著去仰韶文化遺跡看過出土的陶器。
她家挺有意思的,為了讓晚輩們了解陶瓷的發展,就挨個拎著去看,看看古人在幾千年前做出來的東西就那麼漂亮那麼有趣那麼實用,一個個回來也壯誌雄心,要將瓷器做的愈發好看,和誓師大會似的。
阮瀾也是其中之一,看的時候驚為天人,嘴裡一直念叨著——古人怎麼這麼牛逼呢?怎麼這麼厲害呢?
回到家裡刻苦不過三天,之後又是鹹魚躺,雄心壯誌全都被瞌睡稀釋吹走了。
說是陶瓷器件能在□□延續下來,也和農耕有很大關係。遊牧民族相對較多的就是金屬、皮這些材料做的東西,因為他們閒不下來老是跟著水草走,過程當中就很容易磕磕碰碰的弄碎了。
但農耕穩定,基本就沒有這樣的煩惱。
後來陶器也有了新的發展,比如燒磚塊蓋房子,比如赫赫有名的秦磚漢瓦,春秋戰國時候的空心磚能有一米多。
中國曆史上最有名的陶器莫過於秦始皇兵馬俑了,屬於灰陶,硬度要偏高一點。製作起來也比往常的陶器紅磚這些多了一個悶燒的步驟。
現代人看秦始皇兵馬俑都覺得壯觀,更彆提阮瀾他們家這些內行人了,就算是用現代工藝讓人們去做這麼多這麼逼真的兵馬俑,還要有固定的時間限製,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阮瀾的眼睛掃到了一款小小的陶罐,這陶麵上已經有釉了,看起來這釉麵裡含了不少的鐵,所以才會出來這樣的黃色。
可惜很多東西都需要時間的沉澱。
阮瀾歎了口氣,她小時候見過一個漢代黃綠釉的望樓,是在紐約蘇富比拍賣的,好看到飛起,她根本想不到漢朝的人就能做出這樣漂亮的東西。
尤其是經過長時間掩埋,很多釉麵會反鉛,在黃綠色的釉麵上鋪出一層漂亮的雲母一樣的光澤。
她又看了一眼這陶罐,心裡想的是——倘若這個東西埋個千八百年的,說不定比現在要好看點。
陶</器的整個發展是和燒製溫度有關的,一開始就是一千度以下,之後隨著溫度的提升,出現了各種各樣的釉麵,比如說唐三彩。
其實唐三彩是陶器,不是瓷器,很容易壞,但是比之前的灰陶、紅陶的燒製溫度又提升了許多,達到了一千一百度。
阮瀾的目標不是做陶器,而是瓷器,這也算是她的本行。
更何況現在的人已經能分得清什麼是陶器什麼是瓷器了,單看這個定價就知道了。
陶器便宜,因為原料就是黏土,隨處可取,而瓷器卻要特定的瓷土和準備過程,就是之前她和陸追天天在家乾的那些活。
陶器燒製溫度低,一般平地堆燒就行了,根本用不著她家後院那個燒窯。然後就是釉麵的選擇了。
最後就是一個很現實的原因,釉麵、造型才是瓷器能賣出價的地方。她家裡就她一個,還有陸追一個,根本沒法燒製大量的物件,隻能量少而精。
阮瀾一邊尋思著,目光開始轉向一旁的瓷器。
陸追就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他在陸府見到的各類瓷器也不少,精美的、普通的各式各樣都有,但他卻從未和燒瓷的工匠接觸過。
如今阮瀾就在自己麵前,抿著嘴唇仔細的將東西一個一個的看過去,若有所思。偶爾皺一下眉,嘴裡念叨著些什麼,倒是和平日閒散吊兒郎當的模樣有所不同。
也就是這份難得的認真,反而讓她那雙圓潤單純的眼睛顯得愈發光亮,引人側目。
阮瀾看瓷,陸追看她,身後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卻絲毫影響不到這兩個人,就好像將自己與這世上紛繁隔絕開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