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從桓宗懷裡抬起頭, 發現幻陣已經解開, 金嶽宗主與秋霜師叔祖就站在不遠處。她推開桓宗, 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小跑著來到秋霜麵前, 脆生生的撒嬌:“師叔祖。”
秋霜見她眼神仍舊清明,隻是身上的修為凝實了許多, 裝作方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道:“星盤還未解開,你不要單獨行事。”
話音剛落, 就見他們身前最後一道屏障解開, 圓塵真人仍舊坐在北位,麵色慘白, 氣若遊絲。紅言站在陣心,九宿與她對峙而立,嘴角還掛著血絲。
見到箜篌等人出來, 九宿竟毫不猶豫地向紅言下殺手, 紅言用全身的靈氣催動星盤,已是強弩之末,根本無力閃躲。
箜篌想也不想, 召出水霜劍擋在了紅言麵前,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她修為不及九宿,雖擋下了一部分攻擊,但紅言仍舊被強大的氣流撞得往後翻滾了一段距離, 躺在了圓塵大師身邊。
不知紅言對九宿做了什麼,見到箜篌對自己動手, 九宿也沒有報複她,反而抽身準備逃走。似乎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行為,桓宗掐了一個手訣,龍吟劍夾著淩厲之勢,直取九宿的靈台。
九宿堪堪躲過致命傷害,龍吟劍穿透他的腹部,劍氣四溢,九宿周身的皮膚爆裂開來,渾身血肉模糊。作為大乘期修士,竟然躲不過分神期修士的一擊,不知他受了多重的傷。
“看見了嗎?”紅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著血,卻開始暢快又瘋狂的笑,她扭頭看向箜篌,“男人的情愛永遠都是充滿甜言蜜語的華麗,一旦涉及自身,華麗下麵滿是自私的肮臟。”
箜篌嘴唇動了動,桓宗上前兩步,擋在了她麵前。
九宿一掌拍在自己腹間,龍吟劍發出嗡嗡的聲響,最終還是被逼出了九宿的身體。仲璽收回龍吟劍時,龍吟在他手中不斷的顫抖,他往劍身輸入一股靈力後,才恢複原本的平靜。
金嶽與秋霜拋出手中的法器,把準備逃走的九宿攔下來。九宿冷笑一聲,無視身上不停往下流淌的鮮血,“就憑你們這點本事,也想攔住我。”
他這話說得太過倨傲,金嶽與秋霜提高了警惕。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九宿竟然抓過躺在地上的紅言,一掌拍在她身上,把她當做法器般丟給了金嶽與秋霜。
秋霜飛身接住紅言,九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黑夜中。
“吱?”趴在地上的小眼雜毛狐狸往後退了一步,扭頭看了眼已經消失不見的九宿,轉身就準備跑。
一道金光纏住它的腰,它在原地撲騰兩下,裝死般趴在了地上。箜篌把雜毛狐狸扔進籠子裡,快步走到紅言身邊。
紅言麵色蠟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隻有微微起伏的胸口,還能證明她還活著。
秋霜把靈氣輸入她的身體,卻被給她伸手攔住:“不必了……”
秋霜手頓住,她也知道紅言如今已經燈儘油枯,她擦去紅言臉上的血:“你這又是何必?”當年那些恩恩怨怨,對於外人而言,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對於當事人而言,卻是一輩子的回憶。
紅言真人卻是笑了,她把手探到秋霜心口,片刻後,秋霜的麵色變了。在後麵輕輕托著紅言真人腦袋的箜篌,隱隱覺得紅言似乎對秋霜說了什麼,隻是對方用了傳心術,她無法聽見。
“我這輩子,犯過兩次傻。第一次以為自己能夠掙脫命運,卻遇人不淑,讓他害了我的同門。第二次以為能有人伴我走出既定的命運,哪知他心中最重要的是佛,不是我。”紅言微笑,不再瘋狂的她,就像是抓不住的春風,隨時都有可能消散。
盤腿坐著的圓塵睜開眼,他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走到紅言麵前,眼瞳顫抖,沉默了良久,仍舊隻是念了一聲佛。
紅言靠著箜篌的胸口,神情平靜的看著眼前這個和尚,那年與這個小和尚相遇時,他還是個小沙彌,光溜溜的腦袋,靈動的大眼睛,偷偷看她一眼,臉都會紅成誘人的水蜜桃。
她坐在枯寂的星寰宮與他論佛,論人生,這個小和尚跟她說,他要回師門褪去袈裟,陪伴到她身邊。
後來她等啊等,等到星軌變幻,等到小和尚被清淨寺方丈收為入室弟子的消息。她就知道,那個小和尚不回再回來了。
捧著小和尚給她的信,信中沒有一個佛字,但是每一句都在說著佛。她不過是他曆練佛性中的一場情劫,情劫過了,自然要皈依在佛主的慈悲之下。
“圓塵大師。”她輕聲喚著他的稱號,眼神開始渙散,“小和尚,我快要死了,你的心終於獲得自由了。”
箜篌抬頭看向圓塵,想在他眼中看到悲傷或是遺憾,可是這雙眼睛裡什麼都沒有。他是如此的平靜,如此的慈和。紅塵在他眼中,與所有修士沒有不同。他是佛,而她是需要超度,即將邁向死亡的女修。
她心裡哽得有些難受,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甚至連說一句話的立場都沒有。
“我讓你用百年修為替我打開星辰大陣,你我之間,互不相欠了。”紅言再度睜開眼,眼睛亮得驚人,就像是星盤上被點亮的星辰,箜篌卻感覺到她的呼吸越來越弱。
“若是當年我能乖乖聽從師父命令,不隨意下山就好了。”紅言溫溫柔柔一笑,“好在我終於完成了師門遺訓,有臉再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