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不該死。
一分三十秒很短,但指針的每一次嘀嗒,都格外沉重。
在還剩三十秒的時候,胡東風搖了搖頭,他依舊恐懼,依舊害怕到整個人顫栗。
但他還是說道:
“不該死,至少現有的法律來說,他是不該死的。”
普雷爾的雙眼寫滿了失望,但隨即,他想到這些道貌岸然的家夥,總是喜歡這樣的作秀的回答。
便期待著接下來,胡律師在痛苦中暴露內心的真實。
“真是一個讓人遺憾的回答,哈哈哈哈,那麼接下來,開始轉動輪盤!”
“讓我告訴你,這樣的人,就該死,我如果遇到了,我會親自登門殺了他!”
“我相信,殺一個這樣人或許不會改變什麼,但我可以殺一百個,殺一千個!”
胡東風瞪大眼睛,血絲爬上眼白。他還是低估了這位普雷爾的瘋狂。
而緊接著,輪盤開始轉動。
在普雷爾滲人而瘋癲的笑聲裡,胡東風看到輪盤轉到了“牙齒”上。
“噠噠噠!看這個,我可是專門準備了這個!拔牙鉗!不過我可不是牙醫,我的動作,會有一點點粗暴。”
胡東風臉色慘白,但他什麼也做不了,普雷爾已經將拔牙鉗探入了他嘴裡。
撕心裂肺的叫聲響起,伴隨著身體的劇烈顫抖。
嘴裡的血水和唾沫混合在一起。
胡東風疼到想用頭撞地,但普雷爾的聲音已經響起:
“下一道題目。”
……
……
黎明將至之前,總是最黑暗的。
井泉學院裡,隨著無數黑色血管,如同蚯蚓鑽入泥土中一樣,鑽入了秦澤的身體裡……
化身為黑色巨樹的鮑同正,那些連接著無數靈魂的根莖,也在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著。
而直到此時此刻,秦澤的牙齒裡已經滲出鮮血。
他死死閉著嘴巴,始終沒有說出任何一個願望。
呂不韋已經消失了。
似乎是召喚的時間到了,他又將沉睡一陣子。
而鮑同正,看向秦澤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他是真正戴過麵具的人,他很清楚,麵具到底有多可怕。
執黑麵具一旦戴上,內心的欲望就會被放大。
這種時候,會非常想要說出這些願望。
但眼前這個年輕人,愣是堅守住了。
他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也許執黑麵具,會被這個年輕人徹底吞噬,而並非執黑麵具吞噬掉這個年輕人。
結界在一點一點崩散。
很快,就有一個靈魂,開始張望四周。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乾練的,眼裡都閃著精明的女人,她平日裡愛穿黑色的風衣,在夏天,則是一身黑色的運動裝,看著很酷。
這是胡東風的搭檔,她叫古美門結衣。
鮑同正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內心的大石頭終於落下。
他到底是沒有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一切還有得救!
但這個關鍵,就在於眼前的年輕人,能不能從自己手裡完完整整接過執黑麵具……而不許下另一個願望。
隻有揭下執黑麵具,才能夠停止扭曲的願望。
但揭下執黑麵具的代價,是開啟另一個扭曲的願望。
秦澤,試圖靠自己的意誌力,打破這種詛咒。
……
……
南郊。
正義輪盤又一次轉動。
好消息是,胡東風腳上束縛,終於被解開了。
但壞消息是,他的膝蓋已經被子彈貫穿。
他癱坐在地窖的牆壁上,虛弱的看著普雷爾。
這是第四題。
前麵三道題,普雷爾都看到了一樣的回答。
在普雷爾眼裡全部該死的人,胡東風的回答,全部是不該死。
不該死的理由,全部是一樣的。
其實在第二題,女人偷情該不該死的時候,胡東風就知道,正確答案是該死的。
至少“考官”是普雷爾這種瘋子的話……正確答案,就是該死。
但他還是選了不該死。
他忽然發現,家裡人對自己的教育,已經將自己的靈魂塑造成了那麼一個……刻板的人。
他回憶起結衣說自己的話:
“你的正義,一點也不靈活。你這個人,太死板了。”
可是,正義真的可以那麼靈活麼?
人們都說,在不同的時代,正義是有立場的。
但既然自己是生活在這個時代,自己接受的教育,已經成了自己深信不疑的東西……
那麼就該扞衛它吧?
輪盤第二次,轉到了手指,普雷爾掰斷了胡東風的手指。
但比起第一次被直接鉗斷牙齒,他似乎已經能接受這種痛苦。
認可啊,去認可他啊!
胡東風能夠聽到,腦子裡有個聲音在說,去認可這個瘋子的價值觀,你就能得救!
可他就是辦不到!
這些人在胡東風看來,就是不該死的!
胡東風眼淚都疼出來了,第三次輪盤轉動,他認為一個熊孩子不該死。
是啊,他真的很討厭熊孩子,很想一巴掌扇在知乎段子裡那些毀壞彆人手辦的熊孩子臉上。
可他知道,想法是想法,做法是做法。
為了內心堅守的東西,拋頭顱灑熱血是偉大的。
遏製欲望,同樣也是偉大的。
輪盤再次轉動,胡東風的鼻梁被砸破了。
但這一次,他的血性被激發了。
在連續疊加痛苦之後,這位律師看向普雷爾的眼神,恐懼不再強烈。
疼痛,失血,折磨……以及對死亡臨近的預知,讓胡東風忽然間找到了一種力量。
他的目光,竟然有了難得的平靜。
在第四次轉動輪盤,膝蓋被貫穿後,他沒有爬走,而是選擇癱坐在牆壁上,靜靜看著普雷爾。
那是一種無聲的對峙。
普雷爾的心頭,忽然有了一種煩悶。
他討厭這種煩悶。
無數次,普雷爾都覺得自己是偉大的,神聖的,是製裁者。
他認為,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普雷爾”。
在網上看到為愛衝鋒的人被綠茶女辜負時,就想著這樣的女人真該死!
在看到熊孩子在彆人家沒有修養的鬨騰時,就想著殺死這個孩子,用腳踢著孩子的腦袋,然後看著對方父母求饒!
在看到有人觀點和自己不一樣,還在罵人時,就想順著網線,走過去將這個人的頭狠狠砸在電腦屏幕裡頭。
他就是這麼想的。
他覺得每個人心裡都有這種想法,但有了日曆,成為了“程序員”他便有了實現這種想法的能力。
他就該去實現!
藏匿著這種念頭,認為不該以暴製暴的家夥,都是偽善的。
不敢正視心中惡念的人,都會說這些念頭是錯誤的。
但他們隻是沒有能力去作惡,而不是真的不想作惡。
可這一次,普雷爾意識到,自己好像……看走眼了。
胡東風已經搭進去半條命了,而胡東風的每次回答都一樣。
眼神非但沒有恐懼和悔恨,反而越發堅定。
這樣的人,真的該死麼?
他忽然覺得,這遊戲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他預想的表情,根本沒有看到。
第五道題,還沒有開始,但普雷爾先轉動了輪盤。
輪盤最後指向了心臟。
“這是接下來的懲罰,看樣子,它有可能是最後一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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