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2 / 2)

齊衛東仿佛感受到了夏菊花的目光一樣,轉頭跟她的視線碰個正著:“嬸子是不是擔心我拿了粉條就跑,不給你紅薯了?”

夏菊花笑了笑沒說話。齊衛東有些委屈的看了五爺一眼,他是頭一次見五爺,剛才夏菊花對五爺的態度他同樣看在眼裡,讓齊衛東覺得,五爺應該是能夠製服得了夏菊花的人。

五爺想的的確要比夏菊花多,馬上明白齊衛東為什麼隻帶了這麼點兒紅薯過來:“大壯家的,他們才三個人,用推車推才能推多少。還是得趕上咱們的牛車,連夜把紅薯拉回來才行。”

夏菊花不得不承認,突然擁有數量巨大的紅薯,讓自己的腦袋短路了,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沒想明白。因此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齊衛東:“小齊呀,你放紅薯的地方離我們平安莊遠不遠,我們得去多少人呀?”

嬸子,你這臉是不是變的有點兒快?齊衛東都有些後悔自己為了賺粉條錢,幾次來平安莊了——錢不見得比彆人手裡收賺得多多少,還要被人懷疑,現在又被人當成孩子哄,他容易嗎?

好在他在夏菊花麵前吃癟已經不是頭一回第二回,吃著吃著也就習慣了:“遠倒是不遠。可是一輛牛車也就能拉個三四千斤,剩下的一宿也拉不完。”

“不怕,咱們平安莊有的是老爺們。”五爺十分豪橫的拍起了胸脯。

齊衛東整個人都不好了:說好的怕人懷疑才換了交紅薯的地方呢,現在需要運紅薯怎麼就敢把一個生產隊的壯勞力都從被窩裡薅出來,不怕他們知道了?!

他是動嘴的,跑腿的自有謝紅兵和李林兩個。於是場麵就變成了齊衛東獨自跟五爺留在五爺家裡,思考夏菊花究竟怕不怕平安莊的人知道她怎麼換粉條的事兒。謝紅兵帶著一部分平安莊的壯勞力挑著扁擔把粉條送走,李林帶另一部分人扛著空挑子跟牛車去拉紅薯。

至於人家夏菊花,五爺說了她一個婦女留在這裡不方便,還是讓她回家歇著去吧。

雖然齊衛東一點兒也沒覺得夏菊花留下來有什麼不方便的,可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夏菊花都十分尊敬的人,齊衛東這個在夏菊花麵前總是吃癟的人更沒啥意見。

最後他也熬不住,在五爺院子裡人來人往壓抑的說話聲中,睡著了。

連著熬了兩宿,齊衛東這一覺睡的還挺香,直到肚子餓的咕咕叫,才爬了起來。打量了一下牆上已經被熏黃的報紙,看看勉強能透得進陽光的窗戶,再掀起身上發硬的被子,齊衛東嫌棄的坐起來看了看表。

竟然都八點了!

自從開始在黑市裡做買賣,除了過年時歇著的幾天,齊衛東從來沒起這麼晚過。加之他深知自己打交道的都是些什麼人,不管上哪兒進貨都留著點兒心眼,能當天來回的絕不留下過夜,非得留下過夜也要跟謝紅兵李林兩人住在一起。

可是昨天夜裡隻有他一個人留在平安莊,他還睡著了,還睡的這麼死,謝練兵、李林兩個竟然沒有一個人來提醒他!

齊衛東坐不住了,飛快的穿鞋下地。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夏菊花問:“小齊還沒醒呢?這孩子這兩天累壞了,你們兩也忙活了一宿,快吃完了也進屋睡會兒。”

不用問,夏菊花嘴裡那兩個一定是謝紅兵和李林,這兩小子回來了不招呼自己一聲不說,還有臉吃東西!

齊衛東呯的一聲拉開門,就見謝紅兵兩人正一人抱一大碗酸辣粉禿嚕,自然沉著臉沒好氣的問:“你們兩個什麼時候來的,事兒辦的怎麼樣,縣城裡的事兒不管了?光知道吃!”

他出來的太突然,謝紅兵一口粉正吸進嘴裡,被訓的卡在喉嚨裡,好一會兒才咽下去:“都弄好了,一斤也不差。縣裡不是讓四子盯著嘛,那小子也機靈著呢,誤不了事兒。”

夏菊花雖然不大明白他們之間的話,可是齊衛東不高興還是能看得出來的,見謝紅兵說完齊衛東還沉著臉不說話,關心的問:“是不是晚上沒睡好,那也不能再睡了,等一會兒嬸子給你調碗粉兒,吃了再睡。”

齊衛東有些納悶自己的心情,竟然因為夏菊花這麼自然關心的話好轉了些,又是會做買賣的場麵人,挺平靜的樂了一下才對夏菊花說:“睡的挺好的,就是這兩家夥不等著我就自己吃上了,真欠收拾。”

半真半假的話,讓謝紅兵和李林意識到了自己犯的錯誤,愧疚的看了齊衛東一眼。可是當著夏菊花的麵,直接說出自己不信任她的話,誰都開不了口。

人家夏菊花跟他們換粉條,可真沒占他們的便宜,就連運紅薯,也都是人家平安莊自己出人,更在回來之後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這樣還不信任人家,說得出口?

齊衛東同樣想通了。明明自己昨天晚上可以不用親自出麵,卻還是跟來了,不就是想試試夏菊花是不是可以信任,以後能長期合作嗎?

現在試出來了,自己的目的達到了,細枝末節出差錯,也是因為自己帶的謝紅兵和李林兩個的問題,跟人家夏菊花沒關係。

想通了的齊衛東,又恢複了一說話一樂的態度,簡單的洗漱之後接過夏菊花新給做的酸辣粉,禿嚕了個儘興。

“嬸子,那我們就走了。”齊衛東縣城裡還有買賣,都讓四子一個人看著自然不放心,放下碗就跟夏菊花告彆。

夏菊花拉住他,從自己兜裡掏出一把布票來:“這是一百二十尺布票,雖然不夠嬸子要的那些布的,也不能讓你太吃虧。”

這下齊衛東是真的驚呆了。昨天夏菊花一句接著一句用話把他套住的時候,兩人其實已經達成了夏菊花不出布票,齊衛東按照高出供銷社兩毛錢一尺的價格賣布給她。

可現在夏菊花竟然拿出了一百二十尺布票,分明是儘最大可能不占齊衛東的便宜。這在齊衛東幾年做買賣的經曆之中,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他帶著些抗拒的說:“嬸子,說好的事兒就得按說好的辦,你不能這麼打侄子的臉。”這次的侄子兩字,齊衛東說的不帶一點調侃。

夏菊花也是一本正經:“說好是說了,可你叫我一聲嬸子,嬸子就不能光沾你的便宜。”說著就要把布票往齊衛東的兜裡塞。

跟未來成功的生意人拉近關係,在夏菊花看來遠比自己手裡的百多尺布票更實惠。

齊衛東連推帶搡的擋著夏菊花的手,不讓她把布票給自己,還叫謝紅兵和李林:“愣著乾啥呢,還不快走。”說完三個人竟真的跑了。

夏菊花看著自己手裡的布票,追是追不上三個大小夥子,可怎麼辦呢?

五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院子裡,笑嗬嗬的說:“你先拿著吧,我覺得小齊那孩子是實心實意不想收咱們的布票。”

可他是買賣人呀,夏菊花有些不解的看著五爺。五爺沒說話,他能告訴夏菊花,再是買賣人也長了一顆人心,反而因為做買賣,更能看得出誰值得相信誰不值得交好嗎?

不,那會讓夏菊花驕傲的,五爺不說。他老人家要說的是:“得讓各家快點兒把紅薯領回去,快點兒把粉漏出來。”

夏菊花當然讚同,不過她還是說出自己的意見:“我覺得生產隊得留下點兒紅薯。一來這麼些紅薯不可能一下子都漏完,二來有的人家將來……生產隊有點應急糧,能頂上一陣子。再說也得留出開春的種來。”

原諒平安莊的社員們吧,自從學會了漏粉之後,大家的熱情太高漲了,幾乎家家都把自己分的紅薯給漏成了粉。就連原本沒漏粉的六戶欠帳戶,聽說昨天一天的時間,就把自己家時的紅薯都絞成漿了。

現在誰家都沒有紅薯了,生產隊原本留出來的種兒,來年擴大種植麵積的話,根本就不夠!

五爺難得的老臉一紅:“那就按一斤粉條六斤半算。原來六戶欠帳戶的粉條是從彆人家均給他們的,這次得跟他們說清楚。”

升米恩鬥米仇,欠帳戶們是各有各的難處,可也不能一直讓生產隊照顧,否則非得養出七家懶蛋不可。夏菊花也明白這個道理,想起件事兒來,笑著跟五爺說:

“趙鐵蛋家這回倒跟大家夥一樣。聽說大狗天天帶著二狗幫著彆人漏粉兒,兄弟兩個乾勁還挺足的呢。”

說起這個,五爺臉上也笑嗬嗬的:“我也沒想到,你這個法子倒把那兄弟兩個的懶病給治好了。等有空了我再說說趙鐵蛋,總不能當爹的還不如孩子。”

夏菊花也覺得以五爺的輩份去說趙鐵蛋更合適,答應一聲轉身回家——昨天晚上李林帶人除了帶人運紅薯,還給她拉來了一千斤花生,她得快點炒出來,免得耽誤了齊衛東年前掙錢。

至於她掙的那點兒加工費,夏菊花覺得跟齊衛東掙的錢相比,根本提都不用提——一斤炒花生一塊五毛錢,齊衛東得掙多少!就是不知道齊衛東知道夏菊花的想法之後,會是個什麼心情。

反正現在齊衛東的心情就不大美麗。

回了縣城之後,到黑市轉了一圈,齊衛東發現自己的粉條已經賣出去了上百斤,越發覺得不收夏菊花布票是正確的。聽說李林已經把花生給夏菊花拉過去了,想到自己後期能掙到的錢,更讓齊衛東生出一種自己占了夏菊花便宜的感覺。

做為買賣人,齊衛東該掙的錢一分也不會讓給彆人,可白占人便宜的事兒,他也不會做。

偏偏夏菊花看起來就是個固執的,那自己應該怎麼把這份情給還上呢?齊衛東不由的想起夏菊花昨天跟劉誌雙的對話來,覺得自己知道該從哪兒入手了。

想替夏菊花悄悄分憂,就得知道她憂的是啥。打聽情況的擔子,還是落到了已經被夏菊花酸辣粉征服了的謝紅兵身上。

因此謝紅兵打聽消息再學給齊衛東的時候,不可能不帶自己的感**彩:“齊哥你說那個女人咋那麼不要臉呢,嬸子原來對她多好,她走的時候還把劉誌雙的錢都給卷走了。”

“劉誌雙也是個蠢蛋,你說有這麼個蠢兒子嬸子得替他操多少心。要不是因為他蠢,嬸子也不用跟咱們……是吧?這事咱們可不能再讓嬸子窩火了,要不嬸子還不得連年都過不好。”

你這一口一個嬸子的,你親娘能過得好年不?齊衛東看了謝紅兵一眼,把他打到一半的嗬欠給嚇回去了,才露出點兒笑來:“估計是嬸子太能乾,才把劉誌雙給養的蠢了點。不過嬸子要是真窩火的話,花生炒不好,怕是粉條也收不齊。”

所以自己不是要討好夏菊花,而是想讓她安心的替自己炒花生、漏粉條。對,就是這麼回事。

招招手讓謝紅兵靠近一點兒,齊衛東小聲囑咐他該怎麼辦。謝紅兵聽完之後沒忍住,又打了一個嗬欠:“哥,親哥,你讓我先睡一會兒行不行。你放心,明天這事兒我肯定辦了,老孫家還想過年,我連小年也不讓他們過。”

後天才過小年,隻是收拾一家子農民,齊衛東還真沒當回事兒,點頭讓謝紅兵回去休息,自己繼續看著買賣。粉條實在是太好賣了,一天的時間就賣出去了近二百斤,齊衛東裡外裡賺了六十多塊錢,加上彆的東西,比往天足足翻了一倍。

齊衛東更覺出與夏菊花長期合作的重要性,對睡醒的謝紅兵又囑咐了一遍明天應該怎麼做,還讓他不許對平安莊的任何一個人提起,才算放心。

夏菊花並不知道齊衛東要主動幫她收拾老孫家一家子,正累的倒在炕上養精神——今天她炒了一天的花生,才炒出了一半,還有一半實在乾不動了,隻能等明天再說。

王彩鳳有些心疼的給婆婆煮了麵條、打了荷包蛋送過來:“娘,你好歹吃一口吧。明天要不讓我試試,反正也不掛糖霜,要是炒壞了我賠娘。”

夏菊花被她逗樂了:“你拿啥賠我?”

王彩鳳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娘那天不是給了我二十塊錢嘛,一鍋炒花生的錢應該夠了。”

見她竟當了真,夏菊花倒不好意思逗她了:“我是想著你月份越來越大,不願意讓你乾重活。就這一天三頓飯,再給他們爺兩個洗衣裳,已經夠累的了。”

“不過既然你願意學,那就炒炒試試吧。彆怕炒壞了,反正過年咱們家也得吃,還得給五爺和大隊長都送點兒。要是炒的不好就自己家留下。”

王彩鳳聽了興奮的直點頭:“娘,我一定好好學。”

夏菊花倒覺得王彩鳳已經學得差不多了,就是還差點信心。第二天家裡兩個灶又是同時起火,一邊漏粉一邊炒花生。滿囤幾個見炒花生的換成了王彩鳳,就讓滿意去給嫂子燒火。

劉誌全有點兒不放心:“哎,你行嗎?”

王彩鳳不願意的看了他一眼:“娘都說讓我試試。”夏菊花則不理會他們兩口子,隻管看著王彩鳳的動作。王彩同本以為婆婆聽到男人稱自己為“哎”會說他,不想婆婆竟當沒聽見,有點兒失望。

等夏菊花認真的指點著王彩鳳該注意的事項,王彩鳳又釋然了:那是自己的男人,叫不叫自己的名字,應該自己跟他理論。婆婆不對兩口子的事插手,才是真心疼自己呢。要是真跟孫氏一樣處處插手,來不來就讓當兒子的打兒媳婦,自己才叫糟罪呢。

單純嫌麻煩的夏菊花,又被兒媳婦帶著濾鏡美化了,卻在家裡呆不住——沒等看著王彩鳳炒出第二鍋來,陳秋生就來找她了,說是林主任帶著縣供銷社的訂單來了。

一直等著的四百張編席任務終於來了,夏菊花立刻跟著陳秋生就走了,急的王彩鳳在後頭直叫娘。夏菊花頭也不回的說:“好好炒你的,頭一鍋不是炒的挺好的嘛。”

陳秋生邊走邊吸著鼻子說:“隊長,你家炒花生這手藝真是絕了,聞著就香,把好些孩子都饞哭了。”

夏菊花帶著些無奈說:“你們光知道聞著香,沒見我這胳膊都抬不起來了,要不今天能換成彩鳳炒?”

“隊長。”陳秋生一下子內疚起來,他覺得隊長一定是為了給大家換紅薯、買布,才不得不答應替人家炒花生的,這活一定是白乾的,人家還催的急,要不隊長不會累成這樣。

他叫的那聲倒提醒了夏菊花:“你快回我們家一趟,跟彩鳳說讓她把炒好的花生裝上五斤,給人家林主任帶走。”林主任到縣供銷社可就不是主任了,怕是這些土產他到手的也不多。

陳秋生聽了隻能轉身去跟王彩鳳要花生,一邊等著還一邊跟王彩鳳道歉:“嫂子你這是替咱們社員受累呢,你放心,我一定跟隊長說給嫂子記工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