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2 / 2)

兩個大姓的主事兒人都這麼說了,雜姓人裡頭趙仙枝早早捅咕著自家男人讓他表態。不光趙仙枝,常仙草幾個一直編席的也同時給自家男人施加壓力。於是雜姓的聲音即整齊又響亮:“同意,不用補工分。”

因為曆年都是欠帳戶分不上肉的七戶人家,往年都是在殺豬菜做好,彆人打完後才最後出現,所以現在還不知道今年生產隊要分給他們一家一斤豬肉。

等各家的當家人被找來之後,聽說夏菊花的決定,老董叔和七奶兩位老人家淚窩子淺,馬上就流著淚說啥也不肯要這斤豬肉:“我們現在都靠著大家夥養活,哪兒還好意思分大家的肉。”

夏菊花拉著七奶的手勸她:“七奶,咱們平安莊這麼老些人,一人少吃一口就省出你們幾家的來了。”

趙鐵蛋倒覺得自己占了便宜,還想跟夏菊花確定一下:“隊長,這可是你們非得分給我們肉,不是我們硬要的。這工分來年真不用補是不是?”

趙大狗一把把他爹拉到身後頭:“隊長,我爹是高興糊塗了,他不是不想補工分。你放心,來年我跟二狗兩個一定好好下地。你要是不放心,現在我出錢買肉也行。”

近一個月漏粉的經曆,讓從來沒有人管過教過他靠自己力氣吃飯光榮的趙大狗,心理發生了很大變化。他每天不數一數自己掙的錢、稱一稱自己掙的糧,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等數明白手裡的錢越來越多,糧也越來越多,趙大狗覺得他爹那一套得過且過的理論行不通。

得過且過是能活下去,可活不好呀,娶不上媳婦呀。他才幫人漏了多長時間的粉,手裡掙了六七塊錢,還換了十來斤糧食,以前敢想嗎?

以前不敢想的事兒現在做成了,他爹卻要得罪連給他出主意的陳秋生都佩服的夏菊花,趙大狗能如他爹的願才怪呢。

老董叔直接給了趙鐵蛋一下子:“你都不如個孩子。”

夏菊花看著人高馬大快二十五歲的“孩子”趙大狗,笑著說:“這回不用你出錢買。等來年這時候,你要是再掙不下工分,可就沒有你們家的份了。”

趙鐵蛋剛想說啥,就被趙二狗把嘴捂住了,他唔唔的說不出話來,趙大狗卻鄭重向夏菊花保證:“行,隊長,老少爺們都在這兒聽著呢,我趙大狗要是做不到,以後都不好意思再吃平安莊的殺豬菜。”

趙仙枝一聽不願意了:“你光讓老少爺們給你做證,是不是瞧不起你嬸子大娘們?你信不信,你嬸子大娘們不高興,今天你吃不上殺豬菜不說,來年還沒人給你介紹媳婦。”

人群哄的一聲被逗笑了,趙大狗紅著臉不知道該說啥好。夏菊花趁這工夫衝陳秋生使個眼色,陳秋生向早等著的劉大喜喊了一聲:“分肉!”

早已經端著盆或藍子等著的社員們,一個個排好了隊。老董叔和七奶等幾家欠賬戶,還想如往常一樣往最後排,卻被夏菊花叫住了,示意陳秋生最先給這幾家分肉。

而趙鐵蛋一家,則被夏菊花毫不留情的趕到最後一個——他們爺三個都是壯勞力,結果掙的工分連口糧都不夠,要不是想著彆落下一個人,最後的一斤肉都不想分給他們。

趙鐵蛋還想爭辯一下,被兩個兒子拉的死死的:“爹,你要是再鬨咱們就彆要這斤肉了。說實話,這肉吃下去我都覺得臉上燒得慌。”趙大狗很有氣勢的看了親爹一眼。

趙鐵蛋被看蔫了,連隊尾都不排了,扭頭就往家走:“你要是敢不要這斤肉,以後咱們三就各過各的。”

他們爺三的小插曲,沒有人注意到,大家都在盯著一塊塊被切下來的肉上呢。殺豬匠分肉很有經驗,每一刀下去都跟陳秋生報出來的數差不多,往往會少一星半點兒的,就用一小塊骨頭補齊。

骨頭其實早已經被剔的很乾淨,上頭沒幾根肉絲。可是大家接過骨頭的時候仍然樂嗬嗬的,紛紛說可以跟酸菜燉到一塊,也香著呢。

五爺一直跟夏菊花站到一起,看著井然有序領肉的社員,感歎的說:“往年彆說少的用骨頭補上,就是差一錢也得吵吵一頓。”

夏菊花看得開:“不管咋說,今年大家手裡好歹鬆快了一點兒,真想吃肉的話也有錢去公社副食站買點兒,才不計較這一錢兩錢的肉。”

“菊花呀,我聽說你還給我加菜了?”五爺更加感歎的看向夏菊花,以前社員們誰也沒想過拿東西給生產隊長補身子,更彆提從自己家裡拿出東西來,湊到一起放進生產隊的殺豬菜裡。

他可是看見好幾個摳門婆婆,有說有笑的跟著兒媳婦一起從家拿東西,那可都是兒媳婦多煮一粒米,都要跺腳罵半年的人。

可現在她們主動拿家裡的東西出來,哪怕隻是家家都有的土豆或白菜,也足夠讓五爺震驚的了。

夏菊花可不想獨占功勞:“五爺,可不光我一個人給你加菜。你在咱們平安莊德高望眾的,大家夥都想沾沾你的喜氣呢。”

“德高望眾,我算什麼德高望眾。”五爺把煙袋鍋子點上:“今年大家為啥這麼高興,人人心裡都有數呢。你放心,彆人五爺不敢保,可劉姓的人,五爺還是敢跟你保證,都是有良心的人。”

剛說完,就看到了這些天明顯沉默寡言的劉二壯,五爺的話說不下去了。

夏菊花也看到了劉二壯,悄悄把昨天劉誌雙去老孫家拿回錢的事兒跟五爺說了:“五爺你有空也勸勸二壯,他這麼實心實意孝順老人是沒錯,可老太太把他們掙的錢都貼補了老四家,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從紅小隊手裡要回來。”要不回來的話,劉二壯還要一直養著他們嗎?

“呸!”五爺重重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今天我過生日,不想理這個是非不分的東西。”

“可不是,我也是忙糊塗了。”夏菊花也覺得今天大家都這麼高興,自己不應該提老劉家的事兒。可是劉二壯打不起精神來,李大丫幾個人也都是強撐著笑臉,夏菊花還是有些不忍心。

劉二壯不是沒看到跟五爺一起說話的夏菊花,可他覺得自己沒臉上前跟兩個人說話。說什麼?誇夏菊花僅用了兩三個月的時間,就讓平安莊變了樣兒?還是求夏菊花快點兒去公社,把孫氏幾人從學習班接回來?

不管是哪一樣,他都說不出口。

他自己做了十來年的生產隊長,能不知道生產隊這個最小的生產單位,其實一天到晚雞毛蒜皮的事兒並不少,淨是東家多占了一壟自留地,或是西家媳婦拔了東家的蔥的破事?

當時夏菊花被推舉成生產隊長的時候,劉二壯還想著自己好歹當了多年的生產隊長,在社員中有點兒威望,能給嫂子搭把手的時候,自己絕不會冷眼看熱鬨。

誰知道就出了親娘舉報夏菊花的事兒,還是因為他媳婦閨女跟夏菊花學編席去舉報的。那時劉二壯恨不得沒有那個親娘。

可真能當沒有親娘嗎?那是生他養他的人,在他麵前哭的撕心裂肺,他真狠不下心來當不認識。因此李大丫還狠狠跟他吵了一架。

對親娘的失望與對夏菊花的愧疚疊加在一起,讓劉二壯好長一段時間緩不過神來。等他緩過神來,夏菊花已經教會了平安莊所有男人漏粉,帶著婦女們賣出一批葦席又接了新訂單。

整個平安莊的社員都跟打了雞血一樣,天天累的要死還沒有一個人抱怨,完全不象劉二壯當生產隊長的時候,下地乾活得全程盯著,要不就有人磨洋工偷懶。

劉二壯是失落的。他自以為的威望都建立在生產隊長那個職位之上,現在平安莊的人提起隊長兩個字想起來的都是夏菊花,就象劉二壯沒當十來年的生產隊長一樣。

聽,這就有人在叫:“隊長,殺豬菜都燉好了,啥時候開席呀?”

夏菊花征詢的看了一眼五爺,五爺磕磕煙袋,笑咪咪的看夏菊花。

“肉都分完了吧?”夏菊花看看光光的肉案子,仍問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案,她衝著大家的擺手:“走,給五爺過生日去。”

一大群人簇擁著五爺和夏菊花,一起向著生產隊的院走去,劉二壯跟在最後頭。

殺豬菜年年吃,可一下子擺出六口大鍋來還是頭一次。往年大家都是把自家該分到的菜裝進盆裡,帶回家慢慢吃,今年竟發現自己帶來的盆有點兒不夠用。

“咋還有炒雞蛋呢?”好些人看著炒得焦黃的雞蛋,聞到帶著蔥花香氣的味道,不解的問分菜的人。

炒雞蛋掌勺的就是趙仙枝——她不放心彆人,怕人家把夏菊花的心意給昧下一兩個,又不能明說,隻能自己上手——臉上放著紅光,嗓門那叫個高:

“今天是五爺的生日,隊長自己出雞蛋給五爺加菜,祝五爺健康長壽!”:,,.,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