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2 / 2)

“大隊長,還有個事兒,聽說你們生產隊的孩子都認了不少字了,你看我們生產隊……”李大牛今天的問題太多,恨不得夏菊花個個都能給出答案。

夏菊花還真有話回答他:“平安莊給劉力柱每天記十個工分,他積極性可高了,白天晚上不歇著,教了大人教孩子。你們生產隊以前不是也有上過初中的人嗎,趁著冬天不忙的時候教孩子們認認字,省得開春大隊小學辦起來,孩子們上學跟不上。”

李大牛聽了一咧嘴:“咱們兩個生產隊離這麼近,再說小莊頭也沒有那麼大房子盛下那麼老些孩子。”

夏菊花臉上的表情一絲不變:“沒有那麼大的房子,就蓋呀。我們平安莊的社員夏天那麼熱的天,天天頂著太陽脫坯,不光把孩子們上課的地方蓋出來了,還蓋了場院和漏粉房呢。現在雖說天氣冷了點兒,還不挨曬呢。”

劉力群咳嗽了一聲,提醒夏菊花現在她已經是整個平安莊大隊的大隊長了,最好彆提起平安莊生產隊就一臉自豪。李大牛心裡也不得勁:“我不是沒有你想的周到嘛。現在脫坯多難乾,來不及蓋了。”

夏菊花就轉頭去看小莊頭地裡乾活的人,大家都在低頭刨茬子,刨出來後還得在鋤頭把上把土敲掉,最後或挑或推的弄回生產隊。

平安莊的茬子早已經分到各家了,小莊頭的地看上去才刨了一半,夏菊花就有些不解:“今年你們生產隊到底種了多少紅薯?”平安莊茬子收的快,就是因為玉米、高粱種的少好收拾。

李大牛想起這個又後悔:“我們種了一百六十畝。”

那就難怪了,各個生產隊的土地都差不多是五百多畝,平安莊開春的時候一下子種了三百多畝紅薯,足足比小莊頭多了一倍。

夏菊花能說的隻是:“那你們今年冬天漏粉省事兒了。”

李大牛完全不想跟夏菊花說話了,可臉上還得掛上笑問:“大隊長,那兩台拖拉機啥時候能來,你說你們平安莊開春翻地的那個犁,能翻茬子不?”

敢情他打的是這個主意,夏菊花就似笑非笑的看李大牛:“那個犁是人這薛技術員設計出來翻平地的,不是翻茬子地的。”

李大牛就失望的哦了一聲,沒彆的可說了。他不說話,小莊頭的情況也基本了解了,夏菊花與劉力群又騎上自行車到了三隊。

牛隊長也在領著社員刨茬子,見兩人來了馬上露出笑臉:“大隊長,劉隊長,你們來啦。快,咱們上生產隊歇一會兒。”

歇就不用歇了,還是了解情況要緊。相對來說三隊是平安莊大隊五個生產隊裡人口最少、土地也最少的生產隊,夏菊花來之前就做好了三隊家底薄的準備,所以聽牛隊長介紹說三隊帳上隻有七十多塊錢,沒有多吃驚。

牛隊人說完見夏菊花臉色平靜,有些摸不著頭腦:“大隊長,平安莊帳麵上有多少錢?”

劉力群同情的看了牛隊長一眼,沒法告訴他,站在他麵前的夏菊花,本來打算平安莊生產隊自己買拖拉機的。夏菊花也不想太打擊牛隊長,隻說平安莊帳上的錢比三隊多不了多少。

儘管心裡不信,牛隊長也沒多問,拉著夏菊花問起了與李大牛同樣的問題,那就是劉力柱能不能同樣教一教三隊的孩子。

對於牛隊長,夏菊花心裡更認可一些,笑著說:“你們生產隊不是也有念過書的,讓他們教就行。你覺得沒地方,現在湙河裡還能挖得動泥,土坯不好乾,多曬幾天也能將就著用。”

劉力群就看了夏菊花一眼,又轉頭看了看沉思的牛隊長,沒說話。牛隊長已經想明白了:“行,那我馬上安排人脫土坯。大隊長,你看能不能跟夏窪大隊說說,給我們也開窯燒點兒磚?”

夏菊花就有些為難:“話好說,可煤不好找。上次我們平安莊買的煤是掛麵廠均出來的,花的還是調撥價。”

聽說是掛麵廠均出來的,牛隊長眼神已經開始黯淡,再聽調撥價幾個字,就徹底斷了指望——調撥價意味著多花錢,就三隊這點兒家底,全掏出來也不夠燒兩窯磚的。

算了,有土坯也能對付過今年冬天,來年大隊小學就收學生了。

自我安慰完的牛隊長又問:“大隊長,我聽說平安莊篩出來的麵,給每個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都發了三斤,我們生產隊也這麼發行不行?”

劉力群總算知道夏菊花為啥對牛隊長和李大牛區彆對待了,人家牛隊長是鐵了心跟著平安莊的腳步走,還走的一步一個腳印,他是夏菊花也願意多提點這人兩句。

夏菊花的確帶笑點了點頭:“有啥不行的,我要是覺得不好能給平安莊的老人發?老人心氣順了,脾氣就不那麼固執,也能聽得進勸去。兒女有點兒讓他們看不順眼的地方,他們也都能包容,一家的矛盾就少了。家裡沒鬨氣的事兒,社員下地乾活也省心不是。”

理是這麼個理,可有多少人能想得明白呢。牛隊長看夏菊花的眼神更加佩服,連平安莊是讓老人自己領還是隊乾部給送家去都問到了。

離開三隊的時候,劉力群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牛隊長還在向兩人揮手,不由笑了:“以前我們都管老牛叫牛老彆,覺得他處處跟人彆著來,沒想到一見到你成了順毛驢。”

夏菊花跟牛隊長打交道以來,還真沒覺得這人彆扭:“我覺得牛隊長挺通情達理的,你們咋覺得他彆扭呢?”

劉力群就給夏菊花說起牛隊長彆扭的事跡,比如大隊統一安排讓冬閒的時候修渠,他非得說三隊地裡的活還沒乾完,得把彆的活都乾明白了再修。

再比如大隊讓大家一起交公糧,看起來氣勢足些,三隊愣是要自己去交,因為覺得自己生產隊的公糧不如彆的生產隊多,怕人家笑話他,以至於從那以後,平安莊大隊各生產隊都是各交各的公糧,再也沒全大隊一起行動過……

“那是不是真有人笑話過三隊?”夏菊花覺得牛隊長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問了一句。

劉力群想想說:“可能是哪次開會的時候,誰跟他開玩笑吧,誰能想到他把玩笑話當了真,還認死理認了這麼些年。”

生產隊土地少、人口少,家底又薄,當生產隊長的本來心就虛,彆人說兩句不相乾的,都可能認為是在說自己生產隊,何況開會的時候當麵被人說破?

不過劉力群明顯覺得牛隊長有點兒小題大做,夏菊花也就不跟他在這個問題上爭辯。她說的是彆的:“劉隊長,我聽說彆的大隊已經出現了小偷小摸的,眼看著入冬大家睡得早了,咱們大隊民兵每天巡邏幾回?”

提起這個劉力群也頭疼:“公社說是發救濟糧,可咱們都知道救濟糧隻能讓人餓不死,想吃好吃飽那是做夢。人餓急眼了,可不就啥都顧不上了。現在各生產隊的民兵每天晚上巡邏兩回,大家也都有點兒怨氣。”

“有啥怨氣?”基乾民兵巡邏能記工分,平安莊的民兵巡邏起來可積極了。

劉力群苦笑了一下說:“現在誰家晚上不是喝稀粥,睡在炕上還好說,一覺也就糊弄過去了。民兵大半夜巡邏天又冷、肚子裡又沒東西,能沒有怨氣?”

“那咱們大隊的儲備糧還有多少?”夏菊花問了一個劉力群沒想到的問題。

劉力群邊騎車邊說:“我哪兒知道,常會計不是應該都跟你說過了嗎?”

夏菊花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沒著心聽。”一般來說大隊的儲備糧是不能動的,對於不能動的東西夏菊花都沒啥興趣。

好在常會計還在大隊部,一問知道大隊儲備糧還有六千多斤,夏菊花有些奇怪:“咋這麼多,都是啥?”

常會計就給她一一說明白,夏菊花發現大隊的儲備糧竟然都是主糧,就問常會計:“儲備糧一般幾年換一回?”

“按理說應該一年一換。今年不是年景不好嘛,咱們大隊公糧都隻交了一半,也就沒新糧更換儲備糧。”

“那要是公社檢查咋辦?”夏菊花更想問的是,彆的大隊都有人家斷頓了,他們真的守著儲備糧不分給社員嗎?之所以不敢分給社員,是因為怕上級檢查吧。

常會計搖了搖頭:“公社隻要糧倉裡的糧食夠數,一般都不看新舊。再說現在誰敢糊弄,紅小隊巴不得拿著哪個大隊的錯呢。”

是了,還有一個紅小隊。夏菊花這些日子都快把紅小隊給忘了,也就忘了此時大家對紅小隊的恐懼。

“巡邏的民兵餓著肚子也不是事兒,真有賊他們餓的前胸貼後背的,也追不上人家。”夏菊花還有點惦記儲備糧,不過想到紅小隊在不知道的角落裡虎視眈眈,也不敢輕舉妄動,就想聽聽李長順的意見。

李長順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問題,麵上不顯心裡的有些慚愧,覺得自己做工作的確不如夏菊花細致,也不如夏菊花能發現問題:“儲備糧是不能動的。不過聽說公社的紅小隊,每天都有糧票補貼,咱們大隊……”

夏菊花覺得不可行:“各生產隊糧倉裡頭的糧食,是為了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應急用的,哪兒舍得拿出來發給民兵。”民兵都是壯勞力,掙全工分的人,一般不會出現工分不夠換口糧的情況。

“算了,我去公社一趟,找張主任想想辦法。”心裡慚愧的李長順,說出了夏菊花滿意的答案。

“那讓平安莊的牛車送你一趟吧。”夏菊花勸李長順:“你騎不了自行車,走的話腿也不方便。”

李長順想拒絕,劉力群和常會計都同意夏菊花的意見,他也就答應下來。這麼一忙活早到了吃晚上飯的時候,說好了明天夏菊花帶著平安莊的牛車來大隊部,幾個人才各回各家吃飯。

騎自行車來到平安莊的村口,夏菊花看著熟悉的街道和房子,竟然有些恍惚,好象自己離開平安莊不是大半天而是很長時間,看啥都那麼親切。

“嫂子,你回來啦。”七喜樂顛顛的跑過來跟夏菊花打招呼,把夏菊花搞的愣了一下:“都啥時候了,你不在家裡吃飯,咋在這兒呢?”

七喜有些不解的看著她:“你忘啦,去年我跟拴柱幾個不就天天在村口看人嘛,今年還是我們幾個。”

夏菊花失笑:“看我這記性,你不說我真忘了。生產隊沒啥事兒吧,有外人來沒有?”

七喜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生產隊沒啥事兒,大家該乾啥還乾啥呢。有幾家來了親戚,看樣子是借糧食的,不過除了老陳家還有一家親戚沒走,剩下的都走了。”

秋收後,哪怕平安莊人在借糧的親戚麵前演了好幾場戲,可隨著彆的大隊糧食越來越少,有收成的平安莊大隊還是越來越顯眼。尤其是收成最好的平安莊生產隊,幾乎每天都會有誰家的親戚上門借糧。

“對了嫂子,剛才齊衛東來了。”七喜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兒,忙向夏菊花通風報信:“他帶著兩人一起來的,下半晌的時候就到了。”

聽說齊衛東來了,夏菊花馬上重新騎上自行車,告訴七喜彆誤了換班吃飯,飛快的騎回自己家。

進院隻看到停著的三輛自行車,沒看到齊衛東等人的身影,夏菊花高聲喊:“彩鳳,不是說小齊來了嘛,人呢?”

王彩鳳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娘,你回來啦。誌全陪著小齊在我們屋說話呢,我的酸辣粉馬上就好。”

“行,你先忙你的吧。”夏菊花讓王彩鳳繼續做飯的工夫,齊衛東和李林、謝紅兵已經從東廂房出來了,後頭跟著看起來蒙頭蒙腦的劉誌全。

一看劉誌全的表情,夏菊花心裡說了一聲不好。劉誌全乾活不惜力,腦子可不是齊衛東的對手,可彆讓齊衛東把他給忽悠了。

“嬸子,聽說你升官兒了,今天可不能光給我們吃酸辣粉了吧?”齊衛東象是沒看出夏菊花眼裡的防備一樣,笑嘻嘻的跟她打招呼。

夏菊花衝著他一樂:“我咋當上這個大隊長的,你小叔沒跟你說?”

齊衛東臉上的笑就有些訕訕的:“那個,我小叔他們不也是覺得嬸子你有能力嘛。再說嬸子你也知道,我小叔那人狠起來連我都坑。”

還真是,去年要不是齊小叔坑了齊衛東一把,夏菊花他們平安莊,最後也不能多漏了十幾萬斤紅薯。夏菊花想想自己在縣革委會跟齊小叔的對話,覺得齊衛東真不是他親叔的對手,同情的說:“你小叔那人……”

齊衛東就得了春風似的說:“是吧,我也覺得我小叔有時候六親不認,都鬨不明白他是咋想的。那些人吃不吃得上飯,跟他有啥關係,說不定人家吃上粉條救命的時候,都不知道是我小叔逼著你們漏粉,才保住他們的命。”

要不是你小叔想出這個辦法,說不定平德縣有人就堅持不到救濟糧分下來。夏菊花心裡的氣一下子平了,她知道自己的覺悟跟齊小叔比不了,也明白齊小叔張主任幾個為啥非得讓自己當這個大隊長。

“你是上承平去過了?”想通了的夏菊花,有心情關心起齊衛東的來意了。

齊衛東指指跟出來的劉保國,小家夥手裡拿著幾本小人書,眼睛花兒似的不知道先看哪本好:“我把你想要的東西都買回來了,嬸子,你答應我的東西,是不是也該有眉目了?”

幾天忙下來,夏菊花還真把齊衛東想要粉條的事兒給忘的差不多了,連平安莊現在漏了多少粉條都不知道。不過這不耽誤她問:“說好的價格不變吧,你這次能收多少?”

齊衛東一聽夏菊花這麼問,馬上高興的兩眼放光:“當然是越多越好,嬸子,你這回能給我多少?”

這可難為住了夏菊花——現在村裡還有來借糧的人呢,她不好大張旗鼓的挨家問漏了多少粉條,隻好讓劉誌全去找陳秋生。

等劉誌全走了,夏菊花才問齊衛東:“你剛才跟誌全說啥了?”大兒子一直不敢跟自己對視,要是沒鬼才怪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