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1 / 2)

夏菊花向他笑了一下:“大家都沒咋見過卡車,有點好奇才圍上來的,沒嚇著你吧?”

司機覺得剛才那些社員明顯不是那個意思,不過並沒說破,隻跟夏菊花一路拉著家常。聽他話裡話外都是對劉誌全能一家子搬到省城的不解,夏菊花便知道劉誌全這是有些紮眼了,不經意的說:

“多虧了領導們照顧,才讓他們兩口子不用兩地分居。誌全還年輕,又剛到供銷社,以後有啥不懂的地方,也不能老麻煩領導,還得請你多提醒提醒他。”

司機是個明白人,聽懂夏菊花話後的意思,那就是劉誌全是有大領導關照的人,又見夏菊花並未因有領導關照便目中無人,說話和氣知禮,對她的印象越加好起來,一路上對她很是客氣。

等中午停車吃飯,夏菊花直接大手筆的點了四個硬菜,司機更覺得這一家子都不簡單——他跟劉誌全回平安莊的時候,劉誌全中午吃飯點菜已經讓司機咂舌,沒想到他娘與一般農村婦女舍不得吃喝不同,點起菜來比劉誌全還敢花錢。

手裡沒錢的話,誰敢這麼點菜。

一路上說得都挺開心,隻是越近省城,夏菊花便越沉默,最後已經不開口了。司機以為她是暈車了,自覺的閉嘴讓夏菊花休息,卻不知夏菊花心裡想的是,顧副主任究竟叫自己到省城乾啥。

想是想不出啥明堂來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夏菊花坐著車來到劉誌全分的筒子樓前。下車一看,足有五六座樓房構成了供銷係統宿舍群,可見這個單位實力。車停在一座四層樓前,與這個時代的所有樓房一樣,除了正麵牆麵塗了一層水泥,剩下的三麵都是紅磚。

從磚的新舊程度看,樓建成的時間不會太長,隱約可見走廊裡堆滿東西,應該全都住進了人。此時所有住戶都已經歸家,一扇扇窗戶裡透出橘黃的燈光,給整座樓蒙上了華麗的外衣,引得保國和樂樂都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奶,我們以後就住這兒了?”保國有點兒不敢相信。樂樂則拉著夏菊花躍躍欲試,很想爬一下樓梯。劉誌全指著四層緊靠西頭黑著的窗戶說:“娘,那間就是我分的房子。”

對於劉保國分這麼一個位置的房子,夏菊花覺得是可以理解的:省供銷係統這麼大一個單位,職工肯定少不了,如果不是位置不好,不會空到劉誌全上班還沒分出去。

“那行,咱們上去看看。”夏菊花鬆開樂樂的小手,對她說:“樂樂,你自己慢慢往上走,一直走到再也沒樓梯了,行不行?”

聽說可以爬樓,樂樂很高興的點頭:“行。”說完邁著小短腿就開始爬。

劉誌全已經在司機幫助下開始卸車,把一把暖壺和一個臉盆遞給夏菊花:“娘,你拿這個就行。”

夏菊花轉手把這兩樣遞給劉保國,讓他走快兩步看著樂樂點兒,自己剛抱起包被子的大包袱,往後背一甩,轉身往樓裡走,劉誌全喊兩聲都沒喊住。

這時從樓梯下來幾個人,跟劉誌全打完招呼就動手幫著卸車。夏菊花心裡點頭,覺得城裡人也不全象自己想象的那樣冷漠。

王彩鳳緊跟在婆婆身後,也扛著一個大大的包袱,上了兩層樓就有些氣喘,還勸夏菊花:“娘,你累了就把東西放下歇歇。”

夏菊花覺得爬樓梯這種事,還是一鼓作氣的好,搖著頭拒絕了。好在兩人身體都不錯,到了四樓雖然喘的厲害,還能堅持把東西拿進屋裡。

此時房門已經打開了,燈也已經點亮,保國和樂樂兩個正在回答一個梳齊耳短發的女同誌的問題。那位女同誌見夏菊花兩人拎著東西進來,沒說話先笑一下:“是大娘和嫂子吧。劉哥走前把鑰匙在我家放了一把,我聽孩子們上樓了,就替他們把門打開了。”

夏菊花向她笑了一下,又看了王彩鳳一眼——以後要在這裡長期生活的是王彩鳳,所以應該由王彩鳳先跟人家交談。

劉誌全大概跟王彩鳳說過把鑰匙托付給鄰居的事兒,見婆婆看自己,王彩鳳便明白了用意,儘管心裡忐忑,還是笑嗬嗬向人道謝:“是李同誌吧,誌全跟我說了,這些天淨麻煩你們兩口子了,他回家你還得費心給我們照看屋子。”

李同誌本以為劉誌全是農村招工上來的,一家子肯定是地地道道的農民,王彩鳳又是一個農村婦女,出門見人說話應該羞怯些。不想她雖然看上去有些緊張,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客氣得體,不由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嫂子快彆客氣,咱們以後就是鄰居了。你剛來,想去哪隻管跟我說,我都知道。”

“彆光賣嘴了。”門口又有人搬東西上來,對著李同誌不滿的說:“有這空兒還不快把兩孩子領咱們家呆著,省得搬東西碰著他們。”

進來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個頭比劉誌全高上半頭,說出來的話卻讓夏菊花皺眉——現在平安莊生產隊的男人,要敢跟自家媳婦這麼說話,趙仙枝能帶著一眾編席組的婦女找上門去,一人一句噴得他體無完膚。沒想到省供銷係統的職工,竟然當著新鄰居的麵,就這麼給媳婦下不來台。

王彩鳳也看了那人一眼,李同誌隻當她們是見了生人不好意思,笑著給兩人介紹:“這是我們家那口子,是小車班的司機。”最後說到男人的崗位,很有些驕傲的意思。

夏菊花和王彩鳳都對人笑了一下當打招呼,囑咐保國和樂樂兩個好好聽李同誌的話,轉身要再下樓搬東西。

李同誌忙拉住她們:“嬸子、嫂子,讓他們男人搬去。我聽說劉哥走之前把家具都定了,這次搬來的也就是點兒衣裳、被子,用不著你們再下去一趟。走,咱們都上我們家坐會兒,省得一會他們上來,又嫌咱們礙事。”

王彩鳳覺得自己年輕,再下一次樓不算啥,可是婆婆歲數擺在哪兒,還是跟著李同誌去她們家裡坐坐的好。夏菊花抬手看了看表說:“你要下去就下去一趟,我先收拾著。”

李同誌一眼看到了夏菊花的手表,心裡暗想:不是說這一家子都是農村的嘛,咋老太太還戴上表了?就算是家裡買得起表,不給已經在省城工作的兒子戴,倒戴在老太太手上,看來是個厲害的。

加之夏菊花跟王彩鳳在家說話隨便慣了,聽在李同誌耳中,便是婆婆支使起兒媳婦來,完全不當一回事兒,竟暗暗同情起王彩鳳來。心想著等與王彩鳳熟悉了,自己要勸勸她,都已經離開婆婆到省城生活了,以後不用那麼怕婆婆。

在農村厲害的婆婆算啥,到了省城一樣哪也找不著哪兒。等王彩鳳在城裡生活半年,見的世麵多了,把家裡的錢捏在手裡,婆婆想跟兒子要錢要不到,想來省城享福享不著,看她還敢給兒媳婦臉色看。

渾然不知自己剛一照麵,就被人歸到惡婆婆行列的夏菊花,正在打量著房間的布局:劉誌全回家的時候說過房子隻有三十多平米,夏菊花還沒有啥概念,現在看著一眼望到頭的房子,真有些頭疼。

直筒筒的一個大開間,靠北頭放著兩張一米五的床,上頭各有一個棕墊子,這把一麵牆占得滿滿當當。前後窗戶倒都掛上了窗簾,隻是那顏色仍是劉誌全心愛的土黃色,如果夏菊花準備常住的話,一定給他扯下來。

這就是劉誌全說他都準備好的新家?夏菊花認命的把包袱放到床上,打開後先找出在家裡做好的炕被鋪好,再鋪上鬆鶴牡丹床單,屋子裡總算有了點兒生氣。

見屋子裡還有一張寫字台和幾把椅子,下頭堆著不少鐵絲還有幾個釘子,夏菊花毫不猶豫的開始用腳量了量兩張床的長度,拿起鉗子嘎嘣把鐵絲剪斷,拉過椅子站上去,就要往牆上釘釘子。

“娘,你要乾啥,快放那我來。”搬東西上來的劉誌全嚇了一跳,上前扶住親娘。李同誌剛才被夏菊花乾活的利索勁給震了一下,現在見劉誌全如此緊張親娘,心裡更覺得王彩鳳在家裡一定受氣——丈夫太過心疼婆婆,受委屈的一定是兒媳婦。

夏菊花指了指開闊的屋子說:“我還當你把屋子是間壁好的呢,既然沒間壁,那就先用簾子擋一擋,回頭得找東西間壁一下,要不保國和樂樂兩住著不方便。”

劉誌全笑著把親娘扶下椅子說:“我定了一個隔斷,還得幾天才能到呢。”

“還得買個衣櫃,要不你們衣裳放哪兒。”夏菊花看看空蕩蕩的屋子,實在想不明白劉誌全哪來的勇氣,敢說自己把房子收拾好了。

“衣櫃也定了,還定了一個圓桌,都得跟隔斷一起送過來。”劉誌全看出親娘對自己的不滿,臉上笑的更加誠懇。看在李同誌眼裡,便是娘兩個是一條心,完全不理會還在搬東西的兒媳婦的感受。

於是迎接又一次上樓的王彩鳳的,便是李同誌同情的目光。王彩鳳來回上了兩趟樓,累得不輕,完全沒看出李同誌眼裡的同情,把東西往地上一放就對劉誌全說:“誌全,你快下去搬東西,我是走不動了。”

說話的語氣裡帶著些理所當然,聽在李同誌耳裡有些不可思議:受氣的人,跟男人說話也能這麼漫不經心嗎?不由扭頭看劉誌全會不會對王彩鳳發火,便見劉誌全笑嗬嗬的看著自己媳婦說:

“行,也沒剩下啥東西了,你跟娘歇著吧,一會搬完了我就帶你們吃飯去。”

李同誌的目光又轉向了夏菊花:要是處處拿捏兒媳婦的婆婆,這個時候肯定得嗔怪兒媳婦,咋這麼不知道心疼上班掙錢的男人——當著婆婆麵還敢指使男人乾活的兒媳婦,李同誌見過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