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氏報完了案便空下來了,因著請了一天的假,倒也不用上工,她繞去集市買了些肉菜便回了王家村。
路上碰見村人,他們臉色都很怪異。
其中一個拉住她問:“你家王舉人已不在縣令那裡教書麼?”
起先王舉人得了教書的活,村裡頭羨慕嫉妒的人可不少,但也沒人說什麼,誰讓自家的男人兒子都不爭氣,彆說考科舉,大字都未必認得一個。
王舉人是村裡頭一份的體麵,眾人還提著雞蛋賀了一回,想著沾沾喜氣。
誰知道人昨兒灰頭土臉回來了,身上的狼狽樣都叫人看見了。
他素日裡清貧,穿的都是洗的發白的衣裳,為著教書還特地裁了新衣,昨兒個那新衣汙糟得有些過分了。
譚氏臉僵了一下。
昨天王舉人回來的時候可沒跟她說被人家辭退了,隻說林少爺請了假要休息,身上的衣裳是不小心弄的。
譚氏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情況,隻能笑著與村人說:“我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呢,剛下了工,等我家去問一問。”
那個攔住她的村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這身子還沒好,怎麼就出去上工了?”
不是村人大驚小怪,實則是兩年前譚氏女兒沒了以後,她就大病了一場,過後身體總也養不回來,三日裡總有一日半是歇著的。
因為這個,村裡人還誇過王舉人,他們都是鄉下人,家裡的婆娘們哪個不是手裡的活從沒停下的?譚氏平日裡能歇許久已經叫她們很是羨慕了。
譚氏笑了笑:“也是巧了,前些日子隔壁平家村的莊子上不是招人麼,我就去試了試,竟也選上了,如今就在那莊子裡侍弄花草。那活兒也不累,花盆都是長工搬了放好的,我每日裡隻除除草施施肥罷了。”
村人倒是真心實意賀她了。
譚氏素來為人不錯,與村裡人關係很好,她平白丟了個女兒,他們也憐惜的——更何況他們心裡還有些隱隱的愧疚,若是那會兒他們機警些,許是能救下她女兒。
有個村人忽的想起什麼:“平家村的莊子?那不是林縣令家的麼?我原先走夜路回來的時候路過那裡,天黑路滑,那家的莊頭還叫人給了我個燈籠呢!”
“哦喲!林縣令多好的一個人!咱們今年的地稅都少了一成呢!比往年的日子好過多了。”
“不止呢,早些年咱們這些村子哪年不來地痞流氓收什麼保護費的?還有那些莊子上來雇人做工,活多不說,銀錢也少,還不能不做!你看這兩年還有嗎?”
眾人七嘴八舌說了一通,得出一個結論:林大人真好啊!
有一個人感歎:“要是林大人能一直在咱們這裡任職就好了。”
“一天天儘想著有的沒的,人家林大人指不定哪天就升官上去了,咱們還不知道下一個縣令什麼樣呢!”
他們閒話了一回,又催著譚氏回家。
譚氏到了家門口,大門閉得緊緊的,隻依稀能聽見幾分言語,是王舉人和他娘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在哪……”
“我昨兒……好友……天香樓……”
譚氏擰緊眉頭,天香樓是個酒館,頗費銀錢,是他們這等人家去不起的。
她推開門,高聲說:“娘,夫君,我回來了。”
裡頭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不一會兒,王氏從裡頭出來:“怎麼回來這麼早?”
譚氏說自己請了假,又問王舉人:“外頭說的那些是怎麼回事?你叫人辭退了?怎麼不和家裡說?”
她進門就看見王舉人歪在炕上。
王舉人臭著臉:“本來隻教一個林小公子的,昨兒來了個臭小子,處處頂撞我,分明是他們不對,結果卻將我辭退了!權勢大還當真了不起!”
譚氏沒信他的話,自己男人自己心裡還沒點數?林家她今兒也見了,再和善不過的,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辭退他?
她也懶怠搭理他。
平日裡她在家裡躺著喝藥的時候心裡可能還覺得虧欠,如今自己也能出去乾活了,一個月兩錢銀子的月錢,可比漿洗縫補賺得多了!
更何況林夫人剛給了她一兩銀子的打賞,手裡有活乾,身上有銀錢,她的底氣也足了,腰杆子挺直了,就懶得搭理王舉人了。
外頭的話說得再好,這日子過得怎麼樣,還是她自己最有說法。
沒了女兒以後她沒去外頭乾活,家裡的活可沒少乾,洗衣做飯、喂雞喂鴨的,難道都指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王舉人和他年邁昏憒的老娘不成?
德行!
她自去做了飯,吃完把碗筷洗了就去炕上歪著休息了。
另一邊,秦婉的花會已經開始了。
來的都是女人家,都帶著家裡的孩子,可見了林渙總忍不住摸一摸他,捏一捏他的臉。
“你家這小子養的真不錯,白白嫩嫩的。”有個鄉紳夫人說,“外頭的花也種的好,難道縣衙裡的風水竟然更養人些不成?”
聽了這話的夫人們看一眼乖軟可愛的林渙,又看一眼年輕漂亮的秦婉,心裡都有股酸勁兒:“可不就是養人麼?瞧瞧林夫人這臉上,看著可比我們年輕多了,聽說林大人後院裡隻林夫人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