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乞巧節的時候茵夢沒告假,她娘念叨了許久。
正巧兒馬上大暑了,花鋪子裡的生意清淨了不少,管事的掌櫃索性放了一天假,譚氏便想著接女兒回家吃茶。
譚氏與王舉人合離以後本是住在林家的莊子上的,後來存下來些錢以後就搬出了莊子,在附近一處小村子裡頭租賃了房子住下了,她的戶口縣衙裡頭已經給她落好了。
林渙還沒到過小村子裡玩過,對於茵夢形容的那些趟河下水、捕魚掏鳥窩很是向往,因此纏著秦婉說也想去。
纏著纏著,最後三家全去了,婁氏帶著賈菌,封夫人和英蓮,秦婉帶著林渙,三個小孩都去了,賈雨村便自告奮勇也要去,言說是怕小孩子們在鄉下玩得忘了頭,回頭連課本都忘了,最好每天還是要抽出一點兒時間上課。
秦婉他們這幾個大人對他是沒有什麼意見的,還說這先生負責任,都這樣了還不忘記教書。
剩下三個小豆丁撇嘴不說話。
賈菌偷偷說:“歡寶你是不是很討厭他呀?我聽說鄉下有那種毛茸茸的蟲子,大家都害怕呢,要不然咱們捉蟲子扔他被窩裡?”
他如今很是適應自己的書童身份,萬事都想著林渙,這些日子歡寶眼看著就不是很開心,他就想逗樂歡寶。
結果歡寶和英蓮都嫌棄他:“菌兄弟你傻呀,捉那些蟲蟲肯定是我們自己先看到的呀?大人都害怕的蟲子,你敢捉嗎?反正我不敢。”
賈菌撓頭:“那不然叫小廝們捉了來?”
林渙搖頭:“不可以哦,要是叫他們捉了,回頭娘親一問就知道是我們乾的了,我可不想被娘親罵。”
再說了,他是那種偷偷捉弄先生的人嗎?!雖然他很討厭賈雨村,但是他覺得自己立身正,才不做這種“壞事”呢!
譚氏住的這村子一共有四五十戶人,前麵是一條大河,背後是一座荒山,中間夾雜著村人開墾出來的農田。
後頭的荒山上儘是石頭,從外頭進去的路也是石頭鋪就的,馬車是難進去了,太過顛簸,索性路也不算長,他們一行人乾脆走路進村。
因為知道是縣令的家眷要來住,村裡頭的鄉紳已經收拾好了房子,就在村東頭,出了門就是個大斜坡,坡兩邊種了如茵的柳樹,坡下頭就有一條潺潺的小溪流,溪流旁躺著一顆大石頭。
秦婉他們盯著下人們收拾行李,林渙賈菌甄英蓮三個就跑到那顆大石頭上邊躺著,三個孩子身量小,正好躺得下。
林渙閉著眼睛。
身下的大石頭叫太陽烘烤出了溫度,暖暖的侵染著他的身體,鼻尖是清新的青草香,耳旁是嘩啦啦溪流流淌的聲音,那一刻,躁動的心仿佛都平靜下來了。
【心上人:建議大家閉上眼睛看直播,戴上耳機,我感覺我聽這個聲音都快睡著了。】
【啊:鄉下的日子雖然清苦一些,但是環境是真的好,節奏夠慢。】
林渙幾乎要睡過去了。
他抬眼看看兩個小夥伴,賈菌已經呼呼大睡,甄英蓮也半眯著眼睛了。林渙左右想著無事,乾脆自己也蒙著頭睡大覺。
半夢半醒的時候,林渙感覺到有人推了推他,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你怎麼睡在這兒?等到了下午田裡要放水的,這一塊都得叫水淹了,不安全。”
林渙睜開眼,眼前是個全然陌生的女人,穿著鄉下最普通的衣裳,可就是這衣裳也掩蓋不住她清麗的麵容。
“啊?”林渙剛睡醒有點懵懵的,雙手揉著眼睛。
女人看到他的動作就笑。
這麼點大的小孩子,小手肉乎乎的,揉眼睛的動作看著有些小小的可愛和嬌氣。
“我說你彆在這石頭上躺著啦,你家的大人呢?”
林渙指了指坡上:“在收拾東西呢,為什麼田裡要放水啊?”
女人就說:“因為夏天的雨水多,田裡攢了好多的水,如果不把水排了,田裡的稻苗根會被泡爛的,泡爛了收成就會不好,第二年交不上稅才有苦吃呢,你是林縣令家裡的孩子?”
林渙點頭。
女人便笑,從腳邊提起個籃子,又從籃子裡拿了一荷葉包的地瓜果出來:“林縣令是個好官,這個地瓜果子是我在山上采的,送給你。”
林渙警覺:“我不收陌生人給的東西哦。”
他從知道甄英蓮和茵夢的事兒以後,經常和直播間的人討論拐子的事情,知道他們的不少操作,其中一個就是給人吃東西把人藥暈了帶走,所以林渙很是謹慎。
女人啞然:“我不是壞人,我就住在這邊村上,也是村裡頭的人。”
林渙昂頭:“你說你不是壞人就不是呀,那我還說我不是好人呢,可我就是好人,所以我才不信你呢。”
“你這小孩兒還挺聰明。”
林渙嘿嘿一笑:“那可不,我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小孩子,謝謝你想給我地瓜果,但是現在我要回家啦。”
他搖醒兩個小夥伴:“走啦走啦,咱們該回去吃飯了。”
他拉著賈菌和甄英蓮往坡上走。
賈菌剛剛睡醒不明所以,問:“那個女人是誰?”
林渙搖頭:“我也不認識,她說要給我吃地瓜果,我怕她是拐子沒要。”
賈菌問:“地瓜果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咱們回去問娘他們。”
三個人跑進房子裡。
秦婉還在叫人收拾,見他們跑進來就說:“這麼大的太陽彆往外頭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彆走丟了,我才剛問了趙嬤嬤,她說你們出去沒帶人?”
林渙撓頭:“我們沒跑太遠啦,就在門口呆著的。”
他沒敢說他們三個在外頭睡著了。
也是這會兒他才覺出不好,不應該在那塊大石頭上睡覺的,又沒人看著他們,萬一有人趁他們睡著了把他們抱走怎麼辦?
【白菜豆腐腦:哈哈歡寶我懷疑你根本沒認真看過直播係統,我記得直播係統如果檢測到你身邊的人對你有很大惡意的話,會自動刺激提醒你的。】
林渙懵逼:“是嗎?”他可能曾經看到過這個相關條例吧,但是一直沒注意過。
不過現在的重點是——
“娘,地瓜果是什麼東西呀?”
秦婉一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女人,哪裡知道地瓜果是什麼東西?於是也搖頭。
沒辦法,林渙隻能求助直播間了。
【一言不合:就等著你問我們呢哈哈哈,地瓜是野生長的小水果啦,鄉下比較多,我們小的時候經常會在山裡到處跑,地瓜就是長在山腳下的泥土裡的,有時候下了雨它們會被衝出來,小孩子們就經常撿它們吃,還有蛇果、燈泡果之類的,都很好吃的。】
林渙哦了一聲,有點可惜:“要不是怕那個姨姨是拐子,我就能吃到小地瓜啦。”
剛說完呢,外頭的門房進來了:“夫人,外頭的村人送了好些土特產進來,說村裡頭東西少,怕咱們吃的不方便。”
林渙探頭看了一眼,正巧兒看見籃子裡堆著的地瓜果,還有好些青色的山棗,並一些瓜果蔬菜。
【心上人:是剛剛那個女人給的吧?所以人家不是壞人啦,就是正常的村人。】
【白菜豆腐腦:歡寶謹慎一點沒關係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倒是秦婉想起什麼,說:“村裡頭的人自個兒日子都不好過,何必叫他們拋費,你還記得是誰家送來的東西不?叫人送些錢過去,就當買下這些東西了。”
門房哎了一聲下去了,本想把那筐東西拎到廚房去,叫秦婉給攔住了:“你叫人把這些東西洗一洗端過來。”
她早看見三個小孩兒眼巴巴的表情了。
沒一會兒,這些地瓜青棗就端上來了。
同時門房又上來回話說:“這些東西是村裡頭的謝寡婦叫她兒媳婦兒送進來的,小人已叫人送了一百錢過去。”
林渙低頭啃著手裡的小小的地瓜果,隻感覺到嘴裡一股甜味,淡淡的,但是不膩。
秦婉卻想著巧了,前些日子還提到謝寡婦和她媳婦兒呢,今兒竟又見了?
她想了想,好似她們倆正是這個村的。
不由問:“她們娘兒倆如今日子過得怎麼樣了?”
門房說:“倒是不怎麼樣,今年的雨水多,她們倆寡婦失業的,村裡分的田地早就賣的差不多了,家裡又沒人種田,到了農忙的時候都是東家西家看不下去了幫著拾掇拾掇,兩個女人又自個兒漚肥、澆水,雖也儘心,可又能乾出什麼活來呢?地裡的收成愈發不好了,如今日子難熬著呢。”
去送錢的下人也回話了:“那家女人千推萬阻的不肯收錢,小的丟下錢就跑回來了。”
秦婉不由歎氣:“都是可憐人。”
林渙瞬間覺得手裡的地瓜果不香了。
唉。
原來剛剛那個姨姨就是之前看見的那個楊寡婦啊,她沒戴兜帽,自己竟然沒認出來。
明明看樣子是個不錯的人,怎麼就和賈雨村混在一塊兒了呢?
他想著想著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賈雨村也跟著他們來村裡了!莫不是知道他們要來這兒,故意跟來的吧?
他提著心看了一日,結果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賈雨村老老實實呆在房裡頭呢。
然後林渙就玩瘋了。
他一個小孩兒哪裡就能天天集中精神盯著賈雨村呢,還不是想起來就看一眼。
鄉下能玩的東西多了,他們們三個又是人厭狗嫌的年紀,蹲在雞窩旁邊看母雞下蛋都能看一天。
沈倦來的時候正巧兒就看見林渙賈菌英蓮三個人蹲在雞窩邊上打賭今天能摸到幾個蛋。
這會兒還是早上呢,太陽才剛爬起來半輪,像極了林渙早起才吃的那顆溏心蛋,用筷子一戳就流出金黃色的蛋液。
太陽的光輝落在雞棚上,也照亮了三個蹲在雞棚前麵的小孩兒。
他們三個穿著林渙求秦婉給做的動物睡衣排排蹲著。
林渙那件是黑白相間的奶牛裝,早起的時候冷,他把後頭的帽子套頭上了,兩隻小牛角豎在腦袋上,牛牛的小尾巴拖在地上。
三個人看母雞下蛋看得認真,根本沒瞧見沈倦。
還是他咳了一聲,林渙才注意到他:“吧嗒!你怎麼來啦?”
沈倦低頭撞進他的笑臉裡,原來心裡的那塊陰霾忽的就散了,像是被太陽籠罩著炙烤著,光輝散儘,隻剩下暖暖的熱度。
他聽見自己笑了:“我來看看你,順帶散散心。”
小孩子對情緒是敏銳的,林渙瞅他:“你不開心啊?”
沈倦沒回答,反而說:“我聽你來了兩日了,都玩了些什麼?”
果然,林渙被岔開了心神,反倒喜滋滋地給他數著:“我看了母雞下蛋,還捉了知了蟲。”
沈倦便說:“就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