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畢竟隻是局外人,當年又小,縱然對花門頗多關注,也隻能看見外頭的熱鬨。
至於內中情由,其實並不大清楚。
聽他說了老半天五爺的喜好,徐沫終於忍不住打斷道:
“那滿院子人到底怎麼死的?”
已經聽入神的牧魚和師無疑瞬間回神。
是哦,差點忘了來的目的了。
老王狠狠抽了口煙,理直氣壯道:“那我上哪兒知道去?”
三人:“……”
徐沫看上去就想跳起來打人。
“不過啊,”老王忽然話鋒一轉,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當年那事著實轟動一時,聽說還死了幾個日本人……據說還有要員從外頭趕過來,查了好久呢。有的說,是有人看不慣五爺給鬼子唱戲,乾脆一起毒死。也有的說,是五爺給人報仇呢,這才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徐沫一愣。
牧魚問道:“報仇?報什麼仇?”
老王道:“嗨,都是人雲亦雲的事兒,誰知道呢。隻是花門出事之前好一段兒,城裡的人就沒見過二爺三爺了,報紙上還說南邊二爺以前常去的秦老爺家裡出了事,都在猜是不是跟這個有關聯哩!”
師無疑忽然問:“花門中人都死絕了?”
老王點頭又搖頭,“這就不知道了,反正據說當天在戲園子裡頭的,一個沒跑兒。”
牧魚和師無疑對視一眼。
也就是說,很可能有活口,比如那位瘋瘋癲癲的“留聲機”老頭兒。
徐沫吞了口唾沫,聲音微微發顫,“那麼多人,真就死在戲園子裡頭?”
若真有鬼的話,那昨晚……他去大本營趟了一趟?
“可昨兒我們沒碰見呀。”他問道。
老王挺意外地瞅了他一眼,“你膽子可真不小。”
頓了頓又嘿嘿一笑,“花門的規矩,逢雙不開。”
徐沫掏出手機看了眼,嗯,今天17.
牧魚好奇道:“為什麼逢雙不開?”
中國人不是挺喜歡雙數的嗎?
“是五爺的父親,也就是老班主訂的規矩,說唱戲都是騙人的,這種下九流營生哪兒有什麼成雙成對十全十美?再者若是雙,給人一拆也就散了……”
就連下頭和外頭人送禮,老班主也隻收單數的。
既然注定不會有好結局,倒不如打從一開始就彆期待。
牧魚就覺得還有很多謎團沒解開,今晚勢必要再走一遭。
比如說“留聲機”老頭兒到底是不是花門慘案的幸存者?
這麼多年他一直守在這裡嗎?
如果是,他當年怎麼幸免於難的?
又究竟是什麼支撐他堅持到現在?
還有,花門慘案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離奇失蹤的二爺三爺當年究竟遭遇了什麼?
若戲園中積攢的陰氣都是當年的亡魂造成的,他們為何遲遲不肯離去?
是不甘?不願?
還是另有緣由?
“對了,”牧魚忽然想起另一個關鍵問題,“那些屍體呢?有被好好安葬嗎?”
老王就搖頭。
他的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種被迫回憶起某些慘烈記憶時的掙紮。
“死了好幾個日本人呐!整個蓉城高層都嚇瘋啦,鬼子那頭也氣瘋了。他們自己人的屍體當天就拉走了,咱們的統統吊在城門樓子上示眾,不許人收屍……”
一連一個多月,整座蓉城都陰雲密布,隨時隨地籠罩著死亡的氣息。
不知從哪兒來了一隊鬼子兵,挨家挨戶搜查,說這事兒絕對是□□乾的,城裡必然還有餘孽,要抓出來雲雲。
老百姓的家裡,鋪子裡,各種消費場所一瞬間成了沒門沒牆的,鬼子兵想進就進,想來就來。
你若好好配合,頂多□□,好歹還能留個底兒;
你若不配合,直接開槍!
門?鑰匙?
人命?隱私?
那些算個屁!
上到官方,下到百姓,全都敢怒不敢言,視這一個月為奇恥大辱。
餘孽自然是抓不到的。
或許他們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比起查明真相,借題發揮才是真正目的。
等鬼子兵帶著滿滿的“戰利品”離開後,蓉城官方上下一律封口,嚴禁討論此事。
如此沉痛的一頁,被生生從史書上抹去。
所以老王之後那代人大部分根本就不知道故鄉曾蒙羞。
直到鬼子兵撤離前夕,看守屍體的人才敢鬆口,陸續有人將家人的屍首贖回來安葬。
五爺的也被人帶走了。
隻是不知道是誰做的,又葬在哪裡。
一個小時後,三人離開老王家。
正準備找地方吃午飯,順便討論接下來的行動時,巡警那邊打了電話過來。
“你們究竟從哪兒弄來這麼個神仙?!”巡警似乎一直沒休息,嗓子都啞了,“發瘋似的,還咬人……”
留聲機老頭兒還沒進醫院大門就醒了,一睜眼就嗷嗷亂叫,嚷嚷什麼“五爺”的,對巡警又踢又打。
那年輕巡警一不小心就被咬了一口,都出血了。
那老頭兒也掉了一顆牙。
他的牙齦嚴重萎縮,牙齒也壞了,掉了一顆牙,竟然都沒流幾滴血。
沒辦法,醫生直接給打了鎮定,又做了一係列檢查,震驚當場。
那老頭兒的身體狀況極差,不僅嚴重營養不良,還患有多種病症……
他就像一隻破破爛爛的老油燈,通體窟窿。燈芯都乾枯了,卻還是顫巍巍燃著一點火苗,看得人膽戰心驚。
全憑一口氣吊著。
“能活到現在就是個奇跡,什麼時候猝死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