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茸很爽。
她真的很爽。
畢竟,巨龍骨子裡都是一群喜好排場的家夥，甚至會為了搶公主花上一個月的時間設計出場方式。
所以，當她非常場麵人地走上台階,氣勢仿佛有草史萊姆在她身後提著藍牙音箱播放《亂世巨星》時,她渾身上下寫滿了“趾高氣昂”這四個字。
尤其是在看到雖然是第一次見，但已經困擾了她那麼久的夢魘魔神臉色神色大變的時候。
栗茸：就一整個心情舒暢。
她甚至覺得山巔冰冷的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平常的時候，沒有人敢與夢魘魔神對視。
在他們的認知中,這是非常僭越的行為。
而既然夢魘魔神素來都沒有仁善的名聲,那麼他們也就沒必要為了自己的些許好奇心,在與魔神交流的時候抬頭。
——萬一被挖掉了眼睛呢？
夢魘魔神也就在這樣的歲月中愈發被捧向了孤高的巔峰,她為此驕傲：
我的臣民是那般地臣服於我。
於是，現在,當她發現自己的能力不起作用,而來人卻又步步緊逼的時候，她那長年累月在地位和實力的超然之下堆砌出的沉重的自信，就此崩潰了。
栗茸緊緊地盯著她的臉，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甚至泄露出了幾分巨龍的威壓——那是一些藏在靈魂中的東西，與身體無關。
伐難在她身邊亦步亦趨，將她原本因為身高不夠而被削了不少的氣場彌補了回來。
她就像是裹挾著幾層樓高的潮水,朝著夢魘魔神所處的岸上席卷撲來。
“你仰仗的力量已經沒有用了,不論你打算用它來震懾你的臣民你的軍隊，還是打算用它來對付敵人。”
栗茸絲毫不掩飾自己語氣中的惡意。
“不信的話，你大可以再嘗試一下。”
而已經服用過溶解了冉遺血液的泉水的伐難非常配合地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似乎在對夢魘魔神說：您來嘛，千萬不要客氣。
一大一小兩隻,簡直黑惡勢力。
這也是栗茸有意為之的結果。
光明戰勝黑暗是故事最正統的結局,但是黑暗被更大的“黑暗”所震懾、在更大的“黑暗”中崩潰才是爽文該有的流程。
龍族傳承中搶公主的這一部分給了她非常多的反派角色靈感。
她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因為她背光的站位拖在身前,隨著她一步一步朝著室內走而不斷拉長，最後甚至籠罩住了夢魘魔神的腳麵。心想：這簡直就是電影級彆的反派大boss出場場麵，應該被錄下來，一並扔進龍族傳承裡麵給後來的龍學習觀摩！
被她內心碎碎念嘮叨得不行的係統：【知道了知道了，宿主大人彆念了。已經給您錄上了。】
它甚至用上了敬稱。
金鵬在一邊簡直要看呆了。
畢竟他從來都沒有見過栗茸的這一麵。
這樣的小姑娘，令他感覺到陌生。
但陌生之中，還有熟悉和更多的感動。
他將一隻手壓在胸口，感覺自己被噩夢逼迫得封鎖起來的心臟跳動得蓬勃而有力。
它一下一下地衝擊著他的掌心，砰、砰、砰。
像是曾經他駕馭著高處的風，衝進空中時那樣。
現在整個宮殿之內，隻有夢魘魔神一個心態崩了。
當伐難對她露出那個靦腆卻明顯帶著挑釁意味的微笑的時候，她心頭繃緊的最後一根弦就“噌”地一聲斷掉了。
她的眼中泛起猩紅，就像是那些低等的、被地脈中的一些東西影響而失去理智的魔物一樣，將自己的能力毫無保留地輸送出來。
濃鬱的黑霧從她的掌心中溢出，片刻之間便充滿了整間宮殿，其中負麵的情緒厚重，令身處其中的人感覺到仿佛有山石壓在胸口一樣呼吸不暢。
夢魘魔神持續地將那些力量壓榨出體外。
她已經數百年，或許甚至已經有千年沒有如此傾儘全力過了。
那些黑霧在空氣中甚至隱隱有凝結成液體的感覺。
“陷入夢魘吧！”她的聲音拔得很高，像是在尖叫，栗茸耳膜一疼，皺了皺眉毛，“沒有人可以從夢魘中逃脫，你們將永遠沉溺在無邊的噩夢之中，哪怕死亡都無法——”
黑霧之中，無事發生。
沒有慘叫，也沒有彆的什麼聲音，唯一能夠傳出黑霧的聲音，是栗茸打的一個哈欠。
夢魘魔神的尖叫戛然而止。
在這個時候，哪怕是栗茸，都有一點兒心疼起夢魘魔神來了。
什麼叫啪啪直打臉啊！
戰術後仰.jpg
不過也沒有辦法嘛。
畢竟冉遺魚的力量是從根本上消除夢魘對旁人的印象，那麼原本立足於夢魘的能力，不管再怎麼強大，都無法再對已經具備了抗性的人產生效果。
這就好比天花病毒或許來勢洶洶，但……
大家都已經注射過牛痘疫苗了哦。
栗茸笑嘻嘻。
中華古典神話，歪歪滴艾斯。
時管局……也算是偶爾歪歪滴艾斯吧。
栗茸將她良心上最後一點因為“幸災樂禍”引起的不安按滅。
畢竟，看敵人懵逼而後心態崩塌，簡直能和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等一樣名列人生最快樂的幾件事。
她樂滋滋地，根本不去掩飾嘴角的笑容——反正也憋不住，隨即出言嘲諷：
“不會吧，不會吧，身為魔神的你就隻有這麼一點力量嗎？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你壞事做多了。”
普通人都受不了這樣的出言挑釁。
就更不用說素來高高在上，順風順水的夢魘魔神了。
隻見一把長弓出現在她手中，通體漆黑。
她拉滿弓弦，一支由黑色霧氣凝成的箭矢便出現在弓上，對準了栗茸的方向就射了出去。
金鵬認得這把弓。
夢魘魔神平素並不常親自與人打鬥，但這把弓箭的威力卻絲毫不低，他曾經親眼看見她用這把弓射殺了一個實力不夠強大的魔神，隨後對方麾下的百姓紛紛潰逃進入了荒野。
這一刻，金鵬的思緒完全空白，他隻是憑著本能動作。
他撲向栗茸。
然而箭矢卻沒有如夢魘魔神所願那般命中她眼前該死的耀武揚威的小姑娘，也沒有像金鵬希望的那樣被他擋開或者射在地麵上。
金色的岩槍穿透夢魘魔神的宮殿牆壁，造成了這座建築一角的坍塌。
岩槍沒有在過程中遭到絲毫的損毀，速度也沒有一點放慢，槍尖的金芒與夢魘魔神射出的箭矢相撞。
箭矢被彈飛，落在了夢魘魔神腳邊。
這一切都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栗茸的反應力到底因為身體素質被拉低了一點，她被金鵬護在懷中，抬起頭來的時候隻看到滿殿碎石塵灰飛揚。
夢魘魔神已經跳著腳破口大罵了：“摩拉克斯……你竟然——”
她原本想要罵他偷襲。
但是，畢竟下先前沒有下戰書就派出軍隊去騷擾歸離原周邊村寨的那個是她。
所以夢魘魔神一時間哽住語塞。
半晌之後，她目光複雜地問摩拉克斯：“你隻身前來，就不怕我的大軍嗎？”
魔神天生背負愛人的責任，尤其是摩拉克斯這種善神
。在沒有特殊前提的條件下，他必定不會打破他不對普通人出手的規矩。
那在這種情況下，被普通人牽製的他，還需要對付另一個魔神，隻怕會吃不小的虧。
摩拉克斯飄在半空，赤足之乾淨與四周的幽黑的環境產生鮮明的對比，讓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不染纖塵的天神。
“倘若你的軍隊尚且聽你指揮的話，夢魘魔神，我的確不會如此輕率地前來。”
夢魘魔神一愣。
她不敢相信摩拉克斯的話，但她也知道，摩拉克斯並不屑於說謊。
尤其是那種一下就會被戳穿的謊言。
她從宮殿的狹窗中看出去，沒有看到她曾引以為豪的，隊列整齊南征北戰的軍隊，反而看到了山腳下不斷集結，朝著山頂攀爬的群眾。
其中有不小的部分，身上穿著她軍隊統一的甲胄。
“看到了嗎？他們正準備來推翻你的統治。”
這支魚龍混雜的軍隊沒有秩序，卻有目標。
夢魘魔神聽到他們口中眾口一詞喊的話：
“推翻夢魘，我們日子就安生了！”
夢魘魔神的臉色一點一點地蒼白起來。
比寒夜的月光更沒有血色。
她以為她的人民愛戴她。
但其實不然。
他們俯首在她麵前，朝著她叩拜，實際上隻是對著自己的恐懼卑躬屈膝。
夢魘魔神為了確保軍隊對自己的衷心，在每一個營地中都放置了可以散布夢魘的黑影眷屬。
她利用夢魘懲處心思動搖者，讓士兵得知自己全無退路；也對敵人的軍隊施加夢魘的影響，讓他在恐懼中握不穩武器，陣型潰敗。
這是她用來震懾所有人的武器。
而現在，冉遺之血沿著水渠被每個人喝下，夢魘的力量對他們再無作用，而摩拉克斯的人混在人群之中，高呼夢魘魔神的殘暴，勸大家掀起叛旗。
黑影眷屬對那些人釋放了夢魘。
但夢魘怎麼可能見效。
於是，有了帶頭的人，後麵的人也逐漸動搖了，他們試著站出來，卻發現夢魘的力量對自己全無效果。
於是，那些積壓在心裡，隻是因為恐懼一直不曾表露的負麵情緒在一瞬間爆發了。
夢魘魔神的軍隊潰散了。
她的敵人兵不血刃地進入了她的宮殿。
夢魘魔神恐懼地回頭。
摩拉克斯就在她身後，甚至還在微微笑著。
“我想，就讓你的臣民來宣布你的戰敗吧。當然，倘若你想要逃跑，你也大可一試。”
——那成竹在胸，仿佛在說“不論你怎麼掙紮，都無法從我掌心逃脫”的語氣，擊碎了夢魘魔神最後的希望。
她頹然地跌坐在了地麵上。
金鵬被栗茸扶著。
方才撐著氣勢的小姑娘在後援到了之後就再也繃不住了，她緊張地檢查金鵬的身體，生怕看到任何一點傷口。
金鵬安慰她無果，便隻能隨她去。
在夢魘魔神跌坐下去的時候，他仿佛心有靈犀似的，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方向。
好像啊，金鵬心想，現在的夢魘魔神，和他第一次被逼著吞吃掉一個人的美夢的時候何其相似。
不過，他眨了眨眼，沒再看她。
這已經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了。
*
威名震懾一時的夢魘魔神敗給了岩之魔神。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提瓦特大陸，至少每一個魔神都在一天之內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