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結(1 / 2)

來自世界各處的金光組成的王座虛影越來越凝實。

這意味著她的權柄正在收束。

一方麵是因為分離的世界終於再次相連,另一方麵則是世界的反哺。

兩個世界。

仰望天空的人們發現天上的倒影愈發明晰生動,視線中無數金色光點彙集在一起。每一個世界每一個人都看見一個模糊的金色王座的出現。

夢境。

型月輕輕一笑,【呀,也算不負你……】

他單手撐在桌上,笑盈盈支起下巴看一次性塞了太多能量陷入暫時沉睡的小雪。

【……又開始哭了呢。】指尖劃過小雪泛紅的眼尾。

【委屈壞了吧~】聲音充滿憐愛,也不妨礙型月重新掏出水晶棱瓶把淚水收集起來。

嘛,世界之淚挺難得的。

與其任它掉落,不如收起來。大不了分小九一半嘛~

*

世界之上。純白的空間。

太宰和中也就像落入雪堆裡一樣顯眼。

空間的竊居者幾乎立時發現了他們的存在。

天從來不曾把螻蟻放在眼裡,他從半空中逐漸凝實的金色王座上收回眼神,短暫地瞥了他們一眼。

這一眼是為他們居然能到達這裡感到一分驚訝。彆的就沒有了。

說到底,如果不是因為她,他抬腳就能把他們捏成渣。

暗金瞳仁裡沒有一絲情感,玄衣冕服,巍峨帝冠,斜靠帝座。

他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要回來了。

天凝視著虛空中影影綽綽的王座。

凝結的規則之力像一塊玉石被他的手指翻來覆去把玩。

是現在就把王座打散,還是等和她見麵之後呢。

天不曾感到恐懼或焦急,反而微微期待。他很期待再次見麵,她會對他說什麼。

他摩擦指尖,回味短暫地與【小雪】於此見麵的兩麵。

似乎低笑了一聲,回味地微微半闔眼簾,他喜歡她處於弱勢的位置,真慘,真可憐呐。

但旋即笑意頓消,眼底暗影叢生,嘴角不悅至極的下撇。

她在悲傷而痛苦,卻是為了區區螻蟻。

天不高興,也不想再留著螻蟻的命。

中也和太宰知道他們的時間有限,很短暫。他們必須拚儘全力,身上所帶的小雪的氣息讓他們在純白空間暢通無阻。

無窮壓力沉沉壓下來。

宛如置身萬米深海,連靈魂都在被擠壓。太宰和中也幾乎登時悶哼一聲,鮮血上湧。

天瞧也沒瞧他們一眼。

惡劣的想著,等她到的時候,這兩個小蟲子應當剛剛咽氣吧,就像醃製的肉乾那樣迎接她。

天饒有興趣地摩擦指尖。

她會崩潰嗎?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攜帶勁氣,拖著紅茫。這樣的紅像是初生的太陽,恍似要映亮半個空間。

紅色紋路蔓延在每一寸肌膚上。

橘色的卷發上還束著那個童稚可愛的水晶草莓。

中也如一輪灼熱的紅日,他握緊拳頭,眼中燃燒著憤怒。氣勢擴散之處,似乎連空間都在震顫沸騰。

天側眸,不屑的笑了一聲。

抬起手。

這種毫無自知之明的蟲子還是現在就碾碎吧。

他正要動手,乍然發現不知何時紅茫把他固定在座位上。

“你這種混蛋啊!!!”

中也一拳實打實揍上了天的臉,他不給天反應的機會,紅光愈發灼亮,就像把自己燃燒,巨大的紅球將他與天包住。球體內部充溢的紅光如電閃雷掣、蛇走龍舞,發出令人戰栗的劈裡啪啦的聲音。

天猝不及防。

等他抬手揮動規則之力,中也躍身往上跳至王座背後,背身抓住王座。

“呀————”(中也唱戲~)

反手把王座重重貫向地麵。

不斷擴大的紅色能量球頃刻爆炸。

紅色流焰四射,整個空間似已淪為烈焰焦場。

中也眯起眼,喘著粗氣,嚴陣以待。

一聲冷哧。

黑色王座重新浮起空中。

天動了真怒。

他抬手摸了摸臉頰,【不可饒恕。】

他五指攥緊。

四麵八方如巨蟒竄出的黑色鎖鏈朝中也劈頭蓋臉打過去。

中也一拳一腳,紅光閃爍,將鎖鏈踹遠。爾後如一道閃電翻身跳到一根鎖鏈之上,無數粗大鏈條立刻重整撲向他,他雙手於頭頂格擋,所有鎖鏈被紅光強行定住,一息之間攪斷成若乾截。

而中也踩著鎖鏈,身影矯捷迅疾,紅日輝映,再次攻向天。

天重新張開手掌。

咫尺距離,中也被一個黑色掌印重重壓向地麵。

他猛地噴出口血。

天俯身看地麵被壓製得不能動彈的身影,麵如寒冰,他又摸了摸臉上的傷,【你不過是仗著她的厚愛。】

否則,如何能與一個世界意識為敵?

他一眼就認出這個人身上有重重來自於她的庇護。讓他在此地得到了來自世界的加持。

天輕蔑地道,【真可笑。她居然喜歡你們這樣的蟲子。】

【我不想留你礙眼了。】

*

太宰治在急奔。

急速的奔跑,汗水浸透了衣裳。他隨手把外套扔掉,拚儘全力的奔跑。

中也在戰鬥。

戰鬥的聲響傳得很遠。

他相信中也能拖延時間。

所以,他也不能差!

太宰竟然再次加速,像是從高處墜落那樣迅疾,纏好的繃帶已經散開,雪白的繃帶幾乎和空間化為一體。

太宰不管不顧。

河流的濤聲已經近了,很近了……

*

萬屋。

道滿已和付喪神交手數個來回。

他們戰鬥的身影就像影子你來我往。

上空不斷炸裂的光焰,和雪亮的刀光,幾乎令人目眩。

時間溯行軍已經和時政軍隊交起手,溯行軍實在太多,即使有無數溯行軍觸及陣法而灰飛煙滅。但一波又一波湧來的溯行軍,宛如沒有儘頭的蟲潮。

地麵的人也參與進戰鬥。

元宮茜和香取戰鬥到幾近力竭。茜拉開香取替她擋下一擊,緊盯著敵人,“香取!你在我後麵休息——”

就在此時。

天空一聲清亮的“錚”!

然後是緊跟著兩聲。

三聲“錚”——萬屋大陣陡然變亮,刺目的光芒充斥視線。

再睜開眼時,就見周圍敵人已漸化作飛灰。半空中,一道影子飛速的砸向地麵。

是時間溯行軍的指揮者!

香取和茜屏住呼吸。

不知名付喪神的鬥篷在這時終於破碎,露出真容。

香取猛地攥住茜的手。

“那是——”

那張臉……那張大半是白骨,但還是依稀可以辨彆出的臉——像極了蘆屋道滿!!

付喪神砸進地麵,一路衝行數米,沿路房屋破毀,地麵開裂,才終於停住。

蘆屋道滿一身白袍,邊緣破損,衣襟上的血跡便分外鮮豔。

他落在付喪神跟前。

隨意的抹開嘴角的鮮血,“蠢貨——”

他踩在付喪神身上,如是說道。

驅動大陣,萬屋內的溯行軍全部粉碎,但是還有更多,幾乎無窮無儘的時間溯行軍再湧進來。

道滿抬眸看了看仍舊懸掛在時月城上空的明月。

嘴角一點笑痕一閃而過。

他彎下腰,並指為刀,捅進付喪神的胸膛。

半邊白骨,半邊□□。

道滿嫌惡的皺眉,踩住付喪神不容他動彈,手不斷在他體內翻攪。終於摸到了那個東西。

——天以執念捏造的付喪神的核心,是一塊從廢棄河流裡撈出的碎片。

這塊汙濁纏繞的碎片已經是如墨的黑。但是最中心還有一點白。

那白是刀光的白,是月亮的白。

道滿眉頭也不曾皺一下,將碎片生生紮進自己的心臟。

幾乎登時,他不受控製的抽搐起來,噴出一大口一大口鮮血。

他僅有的那縷白發迅速蔓延至所有發絲。

在周圍人的瞠目中,一瞬白發。

當他再抬起頭,那雙淺淺琥珀色的眼睛已經變成血一樣的紅。

道滿捂著心口,腦海裡兩個版本的海邊初相逢來回閃現,他驀然輕笑出聲。

執念。那是【蘆屋道滿】的執念。

不管是哪一世的蘆屋道滿都是同一個人。

千年前平安京他偶然遇到第一隊時間溯行軍起,他就沾染了一絲執念,一縷青絲變白。

所以,原則上,他可以以肉身融合這【執念】。

他會吞噬它,控製它。

從而——

蘆屋道滿站起身來。

白發飛舞如亂蛇,他看著天上密密匝匝的溯行軍。

因為指揮官的陷落,他們愈發機械遲鈍。

他踩著一方猩紅法陣重新衝向天空,衝進時間溯行軍的千軍萬馬裡。

道滿嘴角還掛著笑。

——嘛,雖然這樣了,但是我是被人叫做阿滿的道滿哦。

所有人眼睜睜看見他被漆黑而汙穢的溯行軍吞沒。

然後,天空爆發出耀眼的紅光——

*

世界之上,空白空間。

天察覺到事變,略有煩躁的摩擦指尖。

【真是廢物。】

“您還是一如既往的目中無人。”

天的表情陰鷙無比,眼神冷涼刺骨,【原來是你這個騙子。】

【D你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我為什麼不敢呢?”D伯爵冷冷道。

天很快又恢複了鎮定,他輕蔑一笑,【如若你不是一直躲在世界裡側,早就連灰都留不下了。】

“哦?是嗎?”

D伯爵的眼神如刀,“如若不是她救了你,你早就被吞噬殆儘了。”

天微微眯眼,腦海裡浮現第一次見到她的那一刻。指腹來回摩擦,巍峨如山,浩瀚如海的威壓震蕩在空間內。

他心中不悅極了。

他討厭這些醃臢的家夥提到她。

他們如何能玷汙於她。

【哼,正好,一起死。】他扭動指節。

D伯爵身體在壓力中微顫,“是嗎?”

就在此時——

*

十二國。

蓬山位於十二國的最中心,這裡有舍身木,有蓬廬宮、甫渡宮。麒麟從舍身木誕生,然後在此升山,選擇君王。

作為天帝欽定的秩序運轉的核心。

蓬山最高處,還有天帝的紫薇清都——天帝在此擁有一道王座虛影。

因而,這世界中心與世界本源相連。

德音輕而易舉接近了蓬山的最高處。

他要毀掉這裡。

蓬山不缺麒麟。

一個麒麟死去後,舍身木會結出新的麒麟。

麒麟如果不選擇王,那麼他活不過三十年。

德音是一個叛逆的麒麟,他不覺得他能奉誰為主,他也不覺得自己有多麼重要。

——麒麟是量產品,充其量隻是比較有用的量產品。

麒麟不能有自己的意誌,升山前聽從天命,升山後聽從天命和主命。

麒麟的一生唯一的自主權隻在升山之時。

德音很確定——他不需要王。

他寧願老死,也要踐行不擇王的自由。

一年又一年,專屬於麒麟的金發因為衰弱幾近霜花之白,蓬山的女使再三懇求他前往舜國擇王。

在這路上,於奏國海邊。

他遇見了命定一般的王。

德音從來不曾覺得王和麒麟的羈絆是如此令人快樂而安心的關係。

他甚至在想他漫長的固執和叛逆就是為了在這時遇見王。

——“遵奉天命,迎接主上。不離君側,不違詔令,矢言忠誠,謹以此誓。”

他輕聲念著當年奉主時的誓言。

誰曾想,他為之慶幸幸福,以為天定的王,當真隻是——【天】定。

他的存在成為囚禁【小雪】的其中一把鎖。

隻要他還活著,作為十二國世界徇王的小雪就不得不受製於【天命】。

蓬山上所謂的仙人們,衛士和女使們已經趕到,他們行色匆匆,紛紛露出驚恐的表情。

“——您要做什麼?!!”

“你怎麼敢?瘋了不成!!”

“失道——失道——”

德音沒有回頭,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在束縛他的法術打過來之前。

徇麒德音已經果斷地動手了。

舍身木倒。

帝所塌陷。

蓬山崩落。

而德音拿著劍,果決而輕快地劃過脖子。

他怎麼能成為囚禁小雪的一把鎖呢。

“……請說我寬恕。”

他最後一句話是道歉。

那雙霜青色的清澈眼眸沒有半分悲傷,愛哭的德音沒有哭。

請寬恕,我懇請您接納我。

請寬恕,我選擇離您而去。

但是,我一直都很高興。不管是遇見您,還是離開您。

麒麟倒在血泊中。

*

夢境。

型月剛心滿意足收起水晶棱瓶。

眼神忽地一動。

小雪身上突兀顯出兩道黑色鎖鏈的虛影。

在他一聲“咦”中,鎖鏈一一崩解。

型月若有所思。

【原來是鎖掉了一把、兩把……這倒黴孩子,身上還有一把鎖呢。】

三把鎖。

型月歎了口氣,臉色有些凝重了。

【這些人倒是有點出乎我意料啊……但要是又都死了,九兒出來不得找我麻煩?】

他捏著下巴。

他並不是真身在此。世界外層都是獸群。他隻能借助夢裡的門,投出的一道影子。所能做的相當有限。

型月嘖了一聲。

嘀咕一聲麻煩。

然後默默抱起了小雪。

【快醒吧,再不醒過來,你又得哭了……】

*

世界之上,空白空間內。

天的本源之一受損,一時之間也受了傷,發出怒吼。

【——你們怎麼敢!】

更令他氣憤的是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記也隨之消散。

【——怎麼敢!】

“我也一直想問您,您怎麼敢?”D伯爵冷笑。

中也一直積蓄力量,瞄準時機,額頭青筋暴起,眼眸發白。

兩手間凝聚起碩暗紅光球,爆裂的能量炸裂於表麵,威勢赫大,似流星,似黑洞……以摧枯拉朽之勢直衝天而去。

拚儘全力的一擊。

“呀啊————”

D伯爵也動了。

空間血紅一片。

中也單膝跪地,身體各處開裂又不斷愈合血痕。整個人都如從血海裡撈出來似的。

然而——

這全力一擊,天靠在王座上,隻是嘴角溢出一絲血跡。

天終於站起來。

周身震蕩著細瑣而漆黑的光點。

【隻有這個程度?】

徹底激怒的天一定要讓這膽敢冒犯天顏的家夥——死!死無可死!!

在此時。

天就像被束住了,猛地被拉倒在王座上。黑色陰影縮進王座。

D伯爵手上捏著法訣,將王座用力拉入地下。

【……殘骸。】天立刻認出束縛住他的是什麼。

他這時才正眼看向中也。

這個人類是汙濁之身,是黃泉的侵染。但或許是月神清正神力的遮擋,又或許是濃厚的她的氣息。

他怒火中燒之際,竟然沒有看出——

他的體內一部分力量在D伯爵的催動下接近於——【殘骸】。

是這種人造的殘骸暫時禁錮住了他。

中也艱難地站起來。

他的肌膚表麵紅色紋路似有靈性不斷遊走。

他一步一個血腳印,堅定的走到了王座之前。

攥緊拳頭。

一拳又一拳砸過去。

“你這種渣渣還敢欺負我妹妹!!”

*

太宰治,背負最後任務的太宰治終於狂奔到河流一岸。

斑斕的時間河流無止息的流。就像個劣質畫家隨意亂甩油彩,色彩豔麗而膚淺。美麗而虛假。

廢棄的時間線裡積蓄的【殘骸】都彙攏在這裡,這裡是墳場,這裡是垃圾堆。

太宰治毫不猶豫跳進了河流之中。

嘛,真是熟悉的跳河,熟悉地被河流帶走。

太宰治放鬆身體,任河流把他衝走。

廢棄的河流不會有未來,所以隻會往複而流。

【人間失格】

他是唯一能無視河流的汙染的人。但是這終究不是人類的境遇,就算有書的加成,他也堅持不了太久。

所以,他必須在自己徹底被【殘骸】汙染前,找到【她】。

太宰治猛地紮進河底,開始逡巡。

【她】在哪裡?

太宰感受得到逐漸從肌膚滲透進來的寒意。

他的耳邊又開始響鳴起竊竊私語。

怨恨。

怨恨。

【怨恨……世界……死亡】

任何一人,包括神明都會即刻陷入癲狂,被汙染,被同化,被吞噬。

太宰治麵無表情,忽然閉上眼,身體沉下更深處的河底。

殘骸絕大多數都隻剩下怨恨而已。

但往深處去。

逐漸有不同的聲音。

【……期待……看雪】

【甜嗎……】

【喜歡……】

【後悔……】

【彆死……】

【彆死……】

【彆死————】

太宰猛地睜開眼。

——找到了!!!

在無邊無際的怨恨中仍執念著的碎片,包圍著一處地方。

那個地方,就是他的目的地。

——被囚禁的世界意識的真身。

穿過那些永遠固執地低喃“彆死”的碎並不容易。它們圍住,不許任何東西靠近。

真是奇跡。

執念的本能似乎知道不能讓【怨恨】持續汙染她。

太宰耳邊絮絮聲響,連他的心也隨之顫鳴。

他想起【他】從樓頂一躍而下時所想的事。

他想——我是帶她走的。

似乎它們知曉了他的心聲。

太宰麵前開出了一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