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河邊上宴寧求宇文猛幫他尋人時, 宇文猛就告訴宴寧了,若要尋人,就一定要將要之尋人所有的事都告訴他,他才能夠幫忙。
如今,宇文猛是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了。
宴寧即使想要隱瞞,可他也是有心尋人,聞言垂眸苦笑一聲,抬手讓隨身的幾個護衛全數退至門邊,繼而抬頭看了眼坐在宇文猛身邊豎著耳朵準備聽他說話的漠塵。
漠塵被宴寧看得一愣,還沒反應過來, 宇文猛就開口了, 說:“漠塵是我愛人,王爺的話, 他不會泄露半個字的。”
宴寧聽完這話也是一怔, 他原先以為漠塵不過是宇文猛身邊寵愛的孌童, 卻沒想到宇文猛竟這樣光明正大地承認少年是他的愛人, 仔細想來他們從進府至今, 宇文猛也沒半分掩飾他和漠塵關係的意思,全然不顧世人的眼光,令他豔羨不已。
雖然宴寧也有些奇怪,既然是愛人,又怎麼會乘著畫舫邀一乾舞姬在安河上玩耍……想來宇文猛大概和他一樣, 是個負心人, 不懂珍惜眼前人吧。
想到這裡, 宴寧眸光更暗,沉沉歎了口氣,緩聲道:“我要尋的那人,名為卞玉蘅……但其實我也並不確定,他是否是人。”
宇文猛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一點也不驚訝,繼續道:“宴寧王爺為何會有這般想法?”
為何會有?宴寧也在心裡問自己。
靈神異怪這種事雖有,但卻鮮少,他一開始也是不信的,可是卞玉蘅長得太過好看,姝色罕見,行蹤飄忽不定,又幾乎隻在夜裡出現。而他是王爺,一言一行均被人看到眼裡,所以日子久了,便有人說卞玉蘅是水中的精媚鬼怪,是來吸他陽氣的。
起初宴寧對這些話嗤之以鼻,並不相信,直到他去參加一起晚宴。那晚宴上不知為何藏了許多刺客,刺客的目標並不是他,可是混亂之間有柄利劍朝他刺來,宴寧躲閃不及,是卞玉蘅俯身抱住他擋了那一劍,宴寧才幸免於死,可是事後宴寧卻發現卞玉蘅身上一點傷口都沒有。
當時他們周圍一片狼藉,匆匆趕來的護衛也來不及救宴寧,所以周圍並沒有人仔細看到卞玉蘅擋了劍,隻當卞玉蘅是抱著王爺躲開了劍鋒才會這樣。
此番過後,宴寧就開始懷疑上了卞玉蘅,他曾經想要卞玉蘅搬到王府裡來住,哪怕世人要說他這個王爺有龍陽之好,宴寧也不在乎了,可是卞玉蘅就是不肯進府,隻肯在夜裡來府裡和他相聚。恰逢此時他就被皇兄召見,說他太過寵幸男伶,百姓對此議論紛紛,令皇室蒙羞,望他早日取個王妃進門破除流言。
皇帝當時沒直接給宴寧賜婚,已經是給了宴寧極大的容忍了,但他也隻給了宴寧一月的時間。一月之後,他要處理掉那名為卞玉蘅的男伶,還要選出個心儀王妃成婚,否則皇帝就要給宴寧賜婚。
“我不想成婚。”宴寧垂著眼睛說,“我隻想和玉蘅在一起,一生一世一雙人。”
宇文猛聽到這裡,也有些訝然,畢竟他還以為是這王爺風流,既要成婚,又要逼著卞玉蘅繼續和他在一起,所以人才會跑了,可是現在聽來卻不是這樣。
而宴寧還在繼續說著:“可是玉蘅卻勸我成婚,他說他不能和我在一起。我寧願抗旨都想和他在一起,他卻不願意,我當時就生氣了,問他是不是妖怪,所以才不和我在一起,結果他說了句‘是’,就跳下安河了。”
宴寧眉眼間滿是落寞:“我這些天來一直在找他,但是一直找不到……”
宇文猛聽完宴寧所言之後,一時半會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他,於私,他答應了漠塵要幫這小王爺找人;於公,他卻是要說一句:“其實我倒覺得,你們不在一起為好。”
“為何?”宴寧聞言一下子抬起了頭,繼而想起宇文猛是個“道士”,以為他不讚成妖和人在一起,立馬就變了臉色,冷漠道,“這就不勞宇文道長操心了,你隻需幫本王找著人即可。”
宇文猛見他這癡情模樣,覺得有些好笑,人間怎麼出了這樣一個奇葩,便敲著桌子說:“他是妖,能活個千年百年,你不過是個人,你有沒有想過,等你老後,你和他要如何相處?”
誰知宴寧依舊不按常路說話,篤定道:“我相信玉蘅是真心愛我的,不然他也不會為我擋那一劍,所以即使我日後容顏老去,他也依舊會愛我如初。”
漠塵在一旁不言不語地乖乖聽了一陣,難得見向來無情的皇室出了宴寧王爺這麼個癡情種,隻覺得感動不已,早已在心裡暗暗決定哪怕不是為了讓功德樹長葉子,他都要幫宴寧王爺找到他心愛的人。
可是宇文猛聽完宴寧後仍是嗤笑著搖頭,再問他:“那你就沒有想過,你和他是真心相愛,數十年後你溘然長逝,那卞玉蘅在千年歲月裡獨自一人要怎麼辦?”
宴寧登時怔住,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是了,假若卞玉蘅是真的愛他,那他一旦逝去,卞玉蘅說不定也不會獨活,然而他本來可以在世間活上數千年的。
“那我……不該找他嗎?”宴寧呆怔地問道。
“找啊,為何不找?”宇文猛反問,繼而緩緩道,“隻是你應該知道這些。”
宴寧聞言,僵硬地坐在椅上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