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悠長,蟬鳴聒噪。
“我們姑娘近日有些熱咳,還請掌事通融通融,許我去藥鋪為姑娘抓些藥來。”
曉兒隻覺得自己從來沒那麼卑微過。
麵前惱人的仆役竊竊私語的神情格外刺眼,比樹上的蟬鳴還要令人焦心。
尖刻的聲音直往人耳朵眼兒裡鑽——“熱咳?你家姑娘嬌氣,許是見著殿下就好了!”
“不是說是時疫?……”
“……興許過兩天人就沒了,何必再去找大夫……”
句句惡毒。
曉兒深吸一口氣,眼前直發黑。雙手藏於袖中暗暗蓄力,然而一隻溫涼的手從旁握住她的。
淡淡的溫度消解了她心中殺意,向來溫和的女聲難得帶了冷:“管好你們的嘴。”
“姑娘……”
曉兒直想哭。
轉眼齊玉已在彆院困居七日有餘。
這七日間,不僅蕭伯陵從未過問,連何伯也在三日前離了彆院去往京城了。
“何伯是世子府掌事老仆,自然是沒有長久待在一個彆院的道理。”
齊玉聽說了何伯離了院子的消息,不過是淺淺一笑。
曉兒屏息斂神,下一刻就見她家姑娘深一聲淺一聲咳了起來。
這一咳,就是三日。
三日裡,齊玉的身子眼看著一天天沉重下去。
彆院裡的仆役議論紛紛,早已從先前的熱絡奉承變為了避之不及。
“……瞧她那樣兒,怕不是癆病?”
有人小聲議論,
“興許是時疫……”
眾人低聲驚呼,“時疫!”
“……果真是時疫?”
“那可如何是好……”
時疫,可是會傳染的。
另有人想起了旁的事情,猶豫開口:
“怨不得世子冷落了這女子……”
“邊城蠻夷,指不定染了什麼怪異疾病,原是如此——世子將她放在這兒,豈不是要咱們給她這蠻子陪葬不成!”
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人唧唧喳喳,渾然不知南軒窗邊齊玉正看著他們像看猴子似的。
“姑娘還是關了窗罷,您這幾日咳得越發厲害了。”
曉兒放下手中繡棚就要來關窗,齊玉低頭輕咳兩聲,“無事,透透氣反而好些。”
曉兒急了,“外間那些壞坯子遲早口舌生瘡爛到肚腸,姑娘千萬不可動氣。”
齊玉邊咳邊笑。“我沒有。”
氣是真的不氣,就是看個好笑。
她病下這幾日,曉兒儘心儘力,萬事親曆親為。
倒也像是有了幾分真心——
這病裝得,不虧。
心裡想著不耽誤演技,齊玉越咳越急,曉兒眼見姑娘手上薄薄的帕子洇出些血色。
“姑娘!”
“噓。彆聲張。”
拿帕子抹掉指尖沾上的血跡。她垂著眼,眉梢一點朱紅似是浸了血。
“不過是一點點血……大喊大叫,倒要讓人取笑了。”
說著說著又笑了。
姑娘是好看的,臉兒又白,唇兒又紅。
曉兒心裡難受:那紅是吐了血染的紅。
如果可以,她寧可姑娘不要這般好看。
若不是因為這美貌,那可恨的世子也不會強把姑娘禁在這荒郊彆院。
若不是因為這容顏,少主也不會使計將自己安插在姑娘身邊,利用於她。
曉兒心中千般思緒,萬般複雜。
越想心裡越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