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一架能夠提示敵意的掛鐘, 之後的時間裡,維山帝的法師們也陸陸續續地做出了一些彆的魔術禮裝送來這裡——都是有償的。
包括如果被破壞之後會隨著時間推移不斷修複的草坪,還有周圍生長速度和自我修複效率比其他地方都要高不少的行道樹。這裡的孩子很多都還沒學會“如何對自己的力量收放自如”, 平日裡活動的時候難免對周圍環境造成危害, 有了這種更結實的加護之後, 總歸能讓他們放心大膽地在庭院裡打籃球了。
“如果主建築破壞, 我們會按次數收費維修。”
卡西利亞斯繃著臉麵無表情,很顯然不太明白為什麼至上尊者一次又一次地讓他來負責接觸這群和法術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人:“如果沒有什麼異議的話,這就算是補充協議——來自澤維爾天才少年學校,以及至尊法師之間。”
“當然,我的榮幸。”
查爾斯伸手和對方握手,卡西利亞斯的指尖隻是輕輕一碰就一觸即分, 穿著袍子的青年轉身消失在了一片金色的火圈當中。
“我覺得他有點看不起咱們。”
旁觀了全過程的瑞雯說道:“那家夥眼睛都快長到頭頂上了,你要不要讀他的心來確認一下這群法師的誠意到底有多少?”
“我倒是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很遺憾, 這些法師都把自己的思維保護得很好。”
查爾斯聳肩:“不過這也是為了神秘不泄露的理由吧,他們每個人的頭腦裡應該都裝了一大堆不能讓這個世界上的其它人所知的秘密。”
“也沒必要追求思想的一致性。”
最終, 他離開了這個庭院:“魔術誓約的力量是強製的, 違約者會被強製破壞自身內部的魔術回路, 對於任何一個人類魔術師而言這都是無法接受的代價, 所以這是比法律效力、合同和結盟條款更加嚴格的規則。”
“隻要確認了行為的規束, 對方的想法到底如何就不那麼重要了。”
查爾斯的工作很多,除了照顧這樣的一群變種人孩子之外, 還得考慮各種各樣的事情, 與諸多的權利方斡旋, 因而顯得有些來去匆匆。他走之前放了話,說如果林德爾有興趣的話,可以在這裡多住幾天, 金發的妖精沒有明確表態,隻是若有所思的目送對方離開。
等這棟房子的主事者走後,剩下的就是一大群沒了管束的熊孩子——起碼在林德爾的眼裡是這樣。結果他們還沒開始放飛自我,埃裡克就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衝著這群半大小鬼露出了標誌性的那種鯊魚一般的笑容,很快這裡所有的未成年都作鳥獸散,隻剩下了他和瑞雯兩個人。
“怎麼,你也有話說?”
林德爾側臉看著埃裡克,沒想到在十幾年之後這家夥居然如此有威懾力——不少學生對他傳來的那種情緒波動可以被統稱為“敬而遠之”。
“我這些年,總是想起你在十幾年前給我說過的話。”
埃裡克注視著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過來一枚釘子,繞著他的手指間上下翻飛:“你看,現在我也具備了輕而易舉殺死某個人類的力量……在這些年間也確實殺掉了不少納粹軍官,但是針對變種人的偏見仍舊層出不窮,或者說,這種歧視從來沒有消失過。”
他抱著手臂,早就已經不是十幾年前那副羸瘦的樣子,人類的這種成長仿佛是一瞬間的事。
“你說在這個世界上,如果僅僅隻有自己是異常的,那也沒關係。”
埃裡克的聲音平靜:“我當初的理解是,那是因為隻有你和其他人不一樣,而你周圍的這些戰友很顯然接納了你——但現在回想起來,你想表達的並不止這些,沒錯吧?”
“那個時候你想告訴我,排除異己是人類的天性。”
林德爾沒有回答,麵前的男人比少年時代更加強大,也更加尖銳,就像是金屬經曆了淬火終於改變了內裡的力學性能一樣。對方也沒有在意林德爾的沉默,隻是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根據現有的考古學發現,除了演化為我們現代人類的智人以外,在漫長的曆史當中,應該還有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弗洛勒斯人、梭羅人等好幾個人類亞種,曆史當中也能夠找到這些古生物的活動範圍和骨骼化石,但為什麼現代社會當中它們都消失了?
你認為是上帝降下的大洪水精準地殺死了剩餘的幾個物種嗎?還是說諸多神話裡的創世災難,印度教當中的由珈輪替?埃裡克語速越說越快:“不是的,是被殺死了——證據就是考古學家們發現,在尼安德特人的頭骨化石上,發現了智人種的齒痕。”
瑞雯平靜地站在他的身後,顯然是已經聽過不止一遍這樣的理論。
多個早期人類種族,如今隻剩下了其中的唯一一種,這個站立在屍山血海之上的物種本身,在本性當中就帶有排他的意味,而如今人類又分化出了新的亞種,他一開始就沒指望著變種人能夠和普通人類握著手和平相處。如果變種人隻有他自己一個人——或者十個以下,每個人具備特殊的能力,那麼或許他們有機會能夠和人類和平相處,以被過度關注為代價;但倘若變種人變成了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人均道德素質未知,可能誕生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的龐大群體……
那將引發像是海嘯一般的浪潮,就像他自己曾經在波蘭所經曆過的那一切一樣。
——隻要經曆過對猶太人的排擠和二戰期間的種種凶險境況,就很難再對人性報以什麼過高的期待。
林德爾有些好奇:“那既然你根本不認同查爾斯的觀點,為什麼要留在這裡?”
“哪怕有一點點希望,我也想他的設想能實現。”
後者聳肩:“而這是不可能的——那就起碼讓我見證他的理想破滅再離開吧。”
複雜的說法,林德爾想,當年那個很好懂的少年也已經在十幾年內迅速變得讓人難以理解了。他又轉頭看向一直都保持著安靜的瑞雯,和在查爾斯麵前的模樣不同,這位姑娘在大多數人之外的麵貌意外地沉默。
被點了名之後,她看著林德爾,先是瞳孔變成了橙黃色,緊接著整個身軀都轉換了色澤,當鈷藍色的皮膚暴露出來之後,對方終於問道:“埃裡克的記憶當中,他說過所有的人類長相在你眼裡都差不多。”
“我是說過這句話。”
“——那你怎麼看我呢?”
對方用了比較強勢的、逼問的語氣。
“瑞雯,你知道林德爾他根本不是人類。”
埃裡克皺眉。
“當然,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想知道他的看法,人類的意見我已經聽得太多了——那麼,在你的眼裡,仍舊是所有的人類都保持著差不多的相貌嗎?”
眾所周知,妖精是很難說謊的——或者說他們一開始就沒有設定出這樣的機能。林德爾注視著瑞雯,打量了半響,提出了自認為中肯的意見:“我覺得從顏色上看有點像冰霜巨人,但是你比冰霜巨人矮多了。”
埃裡克:“……”
他表情痛苦地捂著臉:“雖然說我十幾年前就覺得你有點缺乏談話的技巧……但這麼多年裡技巧都一樣爛還真是讓我沒想到。”
“……你的意思是即便是在對人類一視同仁的你眼裡,我也是個怪物嗎?”
“實際上,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